第43节(1 / 2)

外边嚷嚷得这样厉害,崔老实心里头跟打小鼓一样,抖着腿想站起来,被崔大娘拉着又坐了回去:“他爹,你出去干啥哩,你一出去保准会被你大哥大嫂给掰碎吃了!让秀珍和二郎他们对付着去……”崔大娘赶着拿锅铲将菜出锅:“哎,这么些年咱们被欺负得还少吗?要真算笔清楚账,咱们不知道要欺负他们多少回才能板回来哪!”

“孩他娘,你……”崔老实闷头坐在那里,有些难受。

秀珍别做得太过分了就好,听着外头大嫂的喊叫声,也不知道到底出了啥事,要不要紧?崔老实抓了两根木柴朝灶膛里送,抬头看了崔大娘一眼,孩他娘这些日子好像也变了不少哩,心肠比原来要硬了许多。

“他爹……”崔大娘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那时候我可真是傻,一心想着这没给你们老崔家生个儿子出来,只能帮着别人养儿子,心里头没底气,只觉得腰杆都直不起来,后来秀珍跟我说,不管是自己生的还是别人的,不管能不能生出儿子来,凡是自己的东西就该去争取,不应该比别人矮一头,我寻思着这话没错,你瞧瞧咱们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难道咱们就该一辈子被人欺负着过下去么?”

崔老实默默的将柴火添到了灶膛里,嘴巴翕辟两下,最终没有出声。

“我觉得秀珍挺会当家的,咱们就别管这么多了,由着她去。”

一边说着话,崔大娘一边盛了汤,身子微微朝前倾斜了几分去看外边的情形,好像大哥大嫂已经完全被二郎他们制住了,一家四口站在台阶下骂骂咧咧,可就是不敢上来。

大哥大嫂吃了瘪,崔大娘心里很是高兴,这么多年被欺负,现在总算是出了头。再说了,自家地里挖出的二十两银子,凭啥要分了给他们?若是良心好的,还能念着你的和善,可他们这一家子……崔大娘决定不再朝外边看,她宁可卢秀珍给来家里帮工的每人多发两日工钱,也不愿给大伯家一文钱。

“大伯,大伯娘,我可把话撂在这里,二十两银子是我家地里挖出来的,那就是我们家的,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若是你们要打啥主意,你们只管想想就是了,银子是绝不会分给你们的。”卢秀珍的话说得硬气,丝毫没有畏惧:“若是两位觉得不服气,只管去知府衙门告状,看看知府大人会怎么判。”

一提到衙门两个字,崔富足腿肚子就有些哆嗦,他可不想再去那地方!

崔大婶气哼哼的望着卢秀珍,咬牙切齿,一张大圆脸盘扭曲,好像那铁板上被烤糊了的烧饼:“大郎媳妇,你可别神气,这银子分明就是宝柱他爷爷埋在地下的,当然子子孙孙都要有份!孩子他爹,咱们走,找九叔去!”

将崔才高抬出来,原本是想吓唬吓唬卢秀珍,可是万万没想到,卢秀珍竟然笑眯眯的点头:“好啊好啊,大伯娘你们只管去找族长大人来,我还正想找人来评评理呢!”

“你别神气,我这就去找他!”崔大婶气得跳脚,大声嚷嚷了出来。

“去罢去罢,大伯娘,你得看族长大人这阵子心情好一点没有,若那事情还没完,你可得小心点哟!”卢秀珍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84章 瓦盖墙(五)

最近比较烦,比较烦,比较烦。

崔才高坐在院子的梧桐树下,捧着那个乳胎青瓷茶盏,只觉手心有些烫,好像摸着个熟透的山芋,想扔掉又舍不得,好半日才将茶盏放在膝盖上,一双眼睛盯住略带黄褐色的茶汤,眉头皱到了一处。

怎么会这样?他至今没有想得通其中的原因。

耀祖为了这江南种谷的事情,可是尽心竭力,特地选了江州城里最诚信的夏梓桥去江南调种谷,为了防止其中有纰漏,还让崔茂枝跟着去盯梢,所有的环节都想到了,真是细致紧密没有一点缺失。

可是……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江南回来的种谷,不发芽。

怀着希望将种谷洒了下去,只盼着过不了多久就会钻出绿油油的幼苗来,每日到地里头看三回,看来看去看了好些日子,那几块下了江南种谷的育秧田里没有一点绿色,满眼的灰黑泥土,有小虫子在期间跳过时,银色的水波偶尔荡漾两下。

不仅仅是他家,青山坳这边种了江南种谷的,都不出秧。

不少人急急忙忙跑过来找崔才高:“族长,这种谷咋不出芽哩?”

“着急个啥子?”崔才高白了他一眼:“还没到时候怎么会出芽?这江南来的种谷肯定跟咱们的不同,江南那边天气暖和,种谷肯定要等着天气暖和的时候才会发芽嘛。”

虽说口里是这样安慰着他们,崔才高心里头犯着嘀咕,是呀,这种谷咋就不出芽呢?心上心下的好些日子,始终摸不到底,赶紧雇了个车去了江州城找崔耀祖。

这次推广江南种谷,崔耀祖算是立了一功,光只在青山坳这边几个村,靠着崔氏族人合力就弄了一千多亩地来,还有别处一些零零碎碎的地,拢共到一处也有将近三千亩种上了江南来的种谷。

旷知府心里虽然还有些不高兴,旁边的茂州密州都上报了四五千亩地,江州城跟他们比就少多了,只不过也没垫底,还有数量更少的州郡,故此,崔耀祖也算是尽了力,自己少不得也要褒奖两句。

想来想去,旷知府将崔耀祖找了过来,轻描淡写的赞扬了两句,留下个话头儿:“这次你做得不错,虽然不能与旁边几个州比,倒也没算太少,好好做,今年这考核评定老爷我会给你个优等的。”

崔耀祖听到此言心中大喜,考评优等意味着他有可能要向上挪一挪了,推官做了这么多年,巴望着通判这个位置也有许久了,总算是要得偿心愿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爹跑过来找他,说江南来的种谷都不发芽,崔耀祖听了,脑门子上直冒汗,肥短的手指抓着茶盏摇晃个不住——他还想靠着这江南种谷出嘉禾来邀功,这下如何是好?

“真的不出秧?”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不出秧!”崔才高摇了摇头,神色沮丧:“我都等了这么久哩,没看见有出秧的,咱们族里种上的,也没有出秧的。”

“那……这可怎么办?我向知府大人拍胸脯保证了的,肯定会有好收成,这、这、这……”崔耀祖慌乱得都快说不出话来,眼前本来是一片繁花似锦,顷刻间便乌云盖顶,电闪雷鸣。

“唉,幸得你那富足伯伯早些年种江南种谷吃了亏,大家都长了个心眼,还将自家留的种谷都种上了,否则今年交赋税都是个难题哩。”崔才高忧心忡忡的望着儿子,见他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赶紧安慰他:“种谷不出秧,也不是你的事情,别太着急了,指不定真的是北方种不出江南的谷子来。”

崔耀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父亲,你不懂,不懂。”

一脸绝望的微笑看得崔才高更是糊涂,儿子到底是啥意思哩?这江南的种谷种不出来还有啥法子?种不出来就是种不出来呗,这么着急作甚?知府大人不过是叫耀祖管着这种种谷的事,又没让他包着能种出来,耀祖这也太为民操心了。

“耀祖,你放心,咱们青山坳这边的族人们都有准备的哪,你就别担心了。”崔才高拼命的安慰儿子:“咱们族里不会有啥影响的。”

崔耀祖头都没抬一下,他爹知道个啥子!越是安慰他,他心里便越发的虚了,沉不了底,只觉全身轻飘飘的,浮在空中一般。

“只不过……”崔才高呐呐的说道:“耀祖,这买种谷的钱……族里都在跟我抱怨哩。”

大家的种谷都没出秧,等了这么久终于没了耐心,昨日起有几个人就跑到崔才高这边来问:“九叔公,是你做主让我们买种谷的,现在谷子不发芽,你也有啥补偿没有?虽然钱不多,可这也是钱哇!”

这种谷的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百文钱一斤,每家每户也就出了那么一点,但是要青山坳这边的都得找崔才高来赔偿,他可是要大大的赔上一笔出去。崔才高心中发憷,今日急急忙忙跑过来找崔耀祖商讨对策,可是万万没想到崔耀祖也是一筹莫展,而且情绪低落,崔才高觉得自己不能太逼着自己儿子,免得他心里难受,只不过族人问他要这种谷银子,他又不得不提起这事,看看究竟如何解决。

“爹,我还能咋样哩?先去找那夏老板问问,这种谷出了纰漏,他要负全责,难道还怨得了我们?”崔耀祖眉毛扬了起来,一想到要赔付的银子,心里有些痛。

虽然朝廷贴补了种谷银子在里头,夏老板去江南收种谷也花了不少钱,江州府里至今没有拨出这笔银子给夏老板,他早几日还在跟他抱怨,催着他快些去找旷知府将这账目给了结,现在种谷不出芽,这账自然也不好算了。

崔才高从崔耀祖那边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只能怏怏不乐的回到了青山坳,这边不少族人已经聚集在他家门口,三个一群两个一伙,见着崔才高回来便赶着上来问:“九叔,去找耀祖兄弟了?怎么样,有啥眉目不?”

“这个……”崔才高摇了摇头:“还不知道哩!”

“九叔公,不管怎么样,是你让我们换种谷的,现儿这种谷不出秧,你总得要想法子来补偿我们才是!要不是你跟我们保证没问题,谁家还敢去买江南的种谷哩!”一个年纪稍微轻些的,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直接冲过来就把这赔偿这事提了出来,崔才高很生气的瞪了他一眼:“着急个啥,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