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皇后见此情状,更是气闷不已,这卢姑娘怎么就如此不知羞耻,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来这一出呢,完全没有将凉亭里的人放在眼里,公然勾引她的儿子,难怪懐瑾为了她这般神魂颠倒呢。
“懐瑾……”张皇后喊了一声,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依着她的教养,不可能当着卢秀珍斥责她身份低微还想攀高枝,可自己不说明白,懐瑾肯定会被她欺骗了去。张皇后看了站在面前的两个人一眼,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她斟酌了下,视线转向了卢秀珍。
儿子是自己的好,还是让这位卢姑娘知难而退罢。
“卢姑娘,你方才才说过不愿嫁入皇宫,可是……”张皇后瞥了卢秀珍一眼,带着点不屑,那神情似乎在说,原来你只是欲擒故纵。
卢秀珍大大方方点了点头:“是,我本意如此,可禁不住太子殿下一片诚心……”
话音未落,就听着外边一阵脚步之声。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出事儿了!”
一个内侍气喘吁吁的奔着进来,跪倒在地:“贵妃娘娘有小产征兆!”
“什么?”胡太后吃了一惊,站起身来:“备轿,哀家去瞧瞧。”
“母后,我也去。”张皇后也跟着站了起来,做为一国之母,温柔贤淑是必要的,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别人觉得她小心眼儿——她与陆贵妃不睦,并不代表她便要对陆贵妃不闻不问,关系到皇室子嗣这般大事,她自然要亲自前往。
有胡太后在前边走,她也不必担心旁人暗地里生事说陆贵妃小产与她有关,自己要做的便是摆出正宫该有的姿态来,安慰陆贵妃几句,交代她宫里的人好生服侍陆贵妃养好身子,务必要保得腹中胎儿平安无恙。
至于陆贵妃究竟跟这个孩子有没有缘分,那便不是她要担心的了。
凉亭哗啦啦的走了一大群人,只剩了三个人在里边:崔大郎、卢秀珍,还有一个僵硬着身子坐在那里的张芫蓉。
皇后姑姑去看陆贵妃了,她肯定不适合跟着去,可她留在这凉亭里似乎也不合适,张芫蓉的手指不住的在石凳上画着圈儿,身子坐得笔直,一双眼睛偷偷的瞄向了崔大郎。
太子殿下……怎么会喜欢一个村姑?实在是令人费解。
“秀珍。”崔大郎轻轻的喊了一声,觉得全身都放松了下来,胡太后与张皇后在,他无端觉得有些压力,面对着卢秀珍,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只有她们两人不在场,他才觉得可以畅所欲言。
“阿瑾,怎么,你有什么话和我说?”
卢秀珍含笑抬头,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就如寒星一般。
“我想说,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向你发过誓,今生今世咱们一定要在一起。”崔大郎抓紧了卢秀珍的手:“你难道不相信我么?”
两人说得旁若无人,张芫蓉听得实在是尴尬,只能悄悄的拎起裙裳,慢慢的朝凉亭出口那边挪了过去,崔大郎的眼睛朝那边转了转,见着张芫蓉的身影慢慢在门口消失,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她总算是走了。”
“她是谁?”卢秀珍微笑着望向崔大郎:“你祖母与母亲独独将她一个人召到凉亭里,肯定是对她另眼相看,这是不是将来的太子妃啊?”
“秀珍,你在说什么呢。”崔大郎有几分尴尬:“她是我表妹,张国公府的小姐,我母后找她过来是与她拉拢家常的。”
“哦,只是拉拉家常。”卢秀珍甜甜的笑了起来,心里可却是一万个不同意。
拉拉家常不会将这位张家小姐喊到自己宫里去么?偏偏当着那么多高门贵女的面喊她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卢秀珍觉得肯定不是崔大郎说的那样简单。
见着她笑得眉眼弯弯,有几分促狭,崔大郎不由得有几分沮丧:“秀珍,你这是不相信我么?”
“不呀,我很相信你呢,太子殿下。”卢秀珍膝盖稍微弯了弯:“我一个村姑如何敢质疑太子殿下的说辞?”
“秀珍,你……”崔大郎咬牙,一把将她手腕扣住,另外一只手朝凉亭那边伸了过去,眨眼间,他就已经将垂帘拉下,扣紧在凸起的钉子上,那面留出来看风景的空挡此刻已经被遮得严严实实。
“阿瑾,你要作甚?”
看着崔大郎的脸慢慢的贴了过来,卢秀珍只觉自己心慌意乱,就如春日的湖面上有波纹渐渐荡漾开来一般,纷纷乱乱的一片。 第346章 两心知(二)
凉亭已经被封得密不透风, 外边的雪色被拦阻, 亭子里悄无声息的拢上了一抹幽黑。
适应过黑暗,依稀能辨认出自己面前的一张脸, 浓黑的眉毛似乎要飞入鬓里,一双眼睛灼灼有神。
温热的呼吸就在耳边,每一次呼吸都是那般柔软延绵,让卢秀珍觉得心慌意乱, 她只觉得全身发软,没有一丝力量,被崔大郎捉着双手,丝毫不能动弹, 身子软绵绵的靠着他高大的身躯, 竟然不能离去。
“秀珍,我给你准备的衣裳很合身。”
见卢秀珍没有反抗,崔大郎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将一只手放开,慢慢朝下边挪了过去,围住了卢秀珍纤细的腰肢:“那日我在马车里抱着你,刚刚好将你圈住, 就照着这个尺寸来做的,没想到那样合身。”
卢秀珍只觉脸上烫得厉害,一双眼睛朝崔大郎望了过去,渺渺然秋波潋滟:“阿瑾,你将我放松些好么?”
“不, 我不放手,放手你肯定就会走了。”崔大郎抱得越发紧了些,全身都燥热了起来:“秀珍,你原来答应过我的,咱们要在一起,一辈子也不分开,为何你就这般狠心要将我扔在这里?”
“唉……”卢秀珍幽幽的叹息了一声:“阿瑾,你以为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吗?可是我真的不喜欢皇宫这个鬼地方。你在这里也生活两个月了,你自己觉得有意思吗?你还好一点吧,毕竟是太子殿下,以后要登基为帝,大家对你要毕恭毕敬,可你还是有很多不自由啊!我喜欢的生活就是种地养花,开铺子挣钱,要我每日呆到这宫里,见着谁都得跪跪拜拜的,我觉得还不如回自己田庄去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自在。”
崔大郎手下一滞,没有出声。
秀珍说得太对了,在这皇宫里他觉得很不自在,即便是有一心牵挂自己的母亲和祖母,他依旧觉得不自在。
不是行礼不行礼的问题,他感受到了一种压抑。
每日里卯时就起来,更衣准备上朝,朝会完了就得去文英殿批奏折,有时喊了朝中重臣们过来商议大事,差不多要挨到下午才能回后宫,回来以后还不能歇着,要去清华宫侍奉汤药——毕竟那是他的亲生父亲,即便他那时候这样对待自己,即便他二十年对自己不闻不问,可自己还是得要侍奉他——梁首辅唯恐他不孝顺父皇,特地叮嘱他:“太子殿下,你现在是替皇上监国,言行更要谨慎些,你的行动是要给大周百姓做表率的,故此还请太子殿下好生照顾皇上,每日里也该去清华宫呆上一段时间。”
纵然梁首辅不提点他,崔大郎也会这般做,崔老实与崔大娘自小便教诲他要与人为善,即便是旁人对你不好,你也该以德报怨,这样方才能得到平安。
自从进宫来以后,他每日都会去清华宫看望周世宗,周世宗病得不轻,他去的时候一般都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真正睡着了还是假寐,他坐在床边看着那张消瘦苍白的脸孔,心里也颇有些同情,或许是他曾经做过不少错事,这才会得到上天的惩罚。
可是同情归同情,终究心中有个疙瘩,二十年前的那一幕他没有记忆,可每次见着张皇后,他就能感受到她失而复得的那份惊喜。
这个躺在床上的人,是伤害了他和生母之人。
尽孝与难受交织在一处,有时候让他几乎不能呼吸,宫女们将药汁熬好,他端过来亲自给周世宗喂药,有时候恍恍惚惚间还想将那碗汤汁泼到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