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婚姻之事岂能儿戏,自然是认真的。”崔大郎不解的望向张皇后:“母后难道还有什么不同的看法不成?”
“懐瑾,你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位卢姑娘?”张皇后说得极其缓慢,到现在她都还有些懵, 完全没有弄懂为何懐瑾这般妄自菲薄。
“母后,卢姑娘聪明远胜于我,能力我也是望尘莫及。”崔大郎说得很认真:“看一个人怎么只从身份上来说事?一个人的能力远远要比这出身重要。更何况我本来就是在青山坳长大,若不是母后派人寻我回宫,我不过是一个乡村里的凡夫俗子而已,自然就更配不上卢姑娘了。”
“懐瑾,不管怎么样,你现今已经是贵为太子,过去的事情便不必再提,你的身份与那位卢姑娘绝不相配,母后是不会替你去求亲的。”张皇后看了一眼花厅里的众位小姐,朝着崔大郎笑了笑:“有这么多位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又生得花容月貌的小姐在,你就没见着一个合心意的不成?”
现在她已经不考虑自己的侄女儿能不能做太子妃这事情了,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将懐瑾那可怕的念头给打消——娶一个村姑为太子妃,这怎么可能!
“懐瑾,你母后言之有理,娶妻讲求的是门当户对,尤其是皇室更加要看重,大周朝已经经历了八代皇上,没有一个是从乡野里选妃的。皇祖母觉得那位卢姑娘确实是个不错的,可是却难以胜任太子妃,她的身份如何压得住侧妃良娣?”胡太后慈祥的冲着崔大郎笑了笑:“懐瑾,哀家与你母后曾经商议过,若是那位卢姑娘愿意,我们也不计较她的出身,赐她个太子侧妃便是。”
崔大郎的心一沉,真被秀珍言中,皇祖母与母后都不同意他娶秀珍为妻。
“懐瑾,你看看,左边第一桌,那是梁首辅家的两个孙女儿,江平章的小女儿,还有……”张皇后朝张芫蓉深深看了一眼:“还有你表妹哪。她们谁都要比那卢姑娘更合适做这太子妃,你随便选一个,母后这就让礼部将这迎娶程序给列出来,咱们一步一步来。”
“皇祖母,母后,既然你们说我与秀珍门不当户不对,那我就只能与两位大人拜别了。”崔大郎朝胡太后与张皇后拜了一拜,转身就朝花厅门口走,胡太后与张皇后吃了一惊:“快,快将太子殿下拦住!”
站在胡太后与张皇后身边的姑姑慌慌张张奔到了门口,几个人齐刷刷的将崔大郎给堵住:“太子殿下,请回罢!”
花厅里的高门贵女们一直在朝这边看,忽然发现事情突变,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们坐得有些远,只能见着胡太后张皇后一直在与崔大郎说话,然后就见崔大郎猛的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姑姑内侍们拦住了他不让出门。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众人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莫名其妙。
好端端的,怎么太子殿下就与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发生争执了呢?莫非是……众人的心皆是一沉,想到了太子殿下与那个村姑手拉手从凉亭里走出来的那一幕。
张芫蓉咬住下唇,低下了头,心中老大不痛快。
原来以为太子妃这位置离自己很近,可万万没想到,一个村姑莫名其妙的出现,让她的希望落空,就如清晨的露珠,铺在草叶上闪闪发亮,可是日头出来以后,被阳光照着,那些露珠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到府里,祖母肯定会问今日宫里的事,她该怎么回答呢?张芫蓉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若是太子殿下看上别的高门贵女也倒罢了,毕竟各花入各眼,虽然她一直被人捧得高高,可也不会是每个人都认为她是难得的美人。
然而,太子殿下看中的,只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村姑。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但这不是她一个人独独有的,是整个在场的高门贵女们都感受到了的侮辱。
打扮得再好,准备得再精心又如何?却比不上一个穿着棉布衣裳,头发上只簪着一朵珠花的乡野村姑,这话传了出去,她们这一群人就会成为京城的笑柄。
众人一个个坐得笔直,竖起了耳朵,极力想要听清那边的交流,可胡太后张皇后她们那般修为的人,即便是再生气,也不会将声音抬高到让她们听到的地步,她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边似乎在发生激烈的争吵,可却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懐瑾,你这是要作甚?”
张皇后的声音有几分颤抖,二十年不见的儿子,在宫里才住了两个月,便说出要与她们拜别的话,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拜别?他要走到哪里去?
“既然皇祖母与母后都觉得秀珍身份地位配不上我,那我便将自己的身份降到与她一样便是了,若是不能与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意思?你们一定要说太子殿下这身份比秀珍高,那我就只能不做这个太子了,出宫,回到青山坳种地,那我与秀珍的身份可是旗鼓相当了。”
张皇后脸色瞬间就白了,她睁大了眼睛望向崔大郎,颤着声音道:“懐瑾,你……难道就要将母后扔下不成?”
“母后,不是懐瑾不孝,是母后逼着懐瑾做出这样的选择,若母后能接纳秀珍,我自然会高高兴兴留在宫里,与秀珍一道好好孝敬母后的。如果母后不答应懐瑾的请求,懐瑾自然只能做出这不得已的选择了。”
崔大郎站得笔直,没有半分让步,虽然兰如青教导他孝道当先,可他觉得这个孝字不能无原则,自己总得有自己的判断。
胡太后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她仔细观察着崔大郎的每一个动作,聆听着他的每一句话,见着他目光灼灼一副坚定不移的模样,这让她不由得有了几分赞许,多年前的往事也渐渐的浮上了心头。
若是当年他能如面前这个孩子一般的坚持,那他与她的命运就会完全不同,她不会在这冰冷的后宫里生活这么多年,而他也会过着不一样的生活。
若是!可这世间究竟有几个人能坚持这份真性情?胡太后的一只手紧紧抓住了狐狸毛手笼,一只手却在轻轻捻动着腕间的紫檀佛珠,圆润的佛珠一颗一颗从指间轮过,心里竟然有一点点的痛。
“母后。”张皇后有几分无奈,转过头来望向胡太后:“母后,您说句话儿罢。” 自己是没办法劝服儿子了,只能看太后娘娘的手腕了。
太后娘娘是个人物,当年将自己的儿子扶上帝位时,朝野有不少人暗地里反对,可她依靠着几位顾命大臣,又颁布了一系列的法令,才将政局稳定下来,她既能辅佐治理天下,自然也能劝说懐瑾放弃这个愚不可及的念头。
“若嫿,看起来懐瑾确实喜欢卢姑娘,咱们不着急马上便将那位姑娘否定了,什么事情都不能太着急,慢慢来,这事情咱们从长计议。”
胡太后瞥了张皇后一眼,目光复杂。
张皇后会错了意,以为胡太后要她使出一个“拖”字要诀来,心中敞亮,慌忙点头:“母后说得对,这般重要的事情,如何能仓促间便定下来呢,从长计议才是。”她抬起头来望向崔大郎,笑得勉强:“懐瑾,暂且坐下用了饭再说,咱们以后再慢慢商议。”
崔大郎没有吭声,摸起一个饭碗朝地上一砸,清脆的响声惊得花厅里的人都睁大了眼睛朝这边望了过来。
胡太后与张皇后也唬了一跳,两人目瞪口呆的望向崔大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崔大郎弯腰拾起一块碎裂的瓷片,缓缓举了起来,目光凝望着那玉白透亮的那块白瓷,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第350章 似磐石(一)
“皇祖母, 母后, 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同意我娶秀珍的,再从长计议也是这个结果, 这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崔大郎瞥了坐在那里的胡太后与张皇后一眼,她们两人都雍容华贵珠围翠绕,可她们却都是冷漠无情,或许后宫里几十年的生活已经将她们心底那份柔软磨平, 她们的眼里只有各种利益关系。
“懐瑾,你莫要做傻事!你皇祖母已经说过了,这事情慢慢商议便好,你何苦要来吓我们!”张皇后脸色惨白, 懐瑾这是准备作甚?拿着瓷片要……割腕?
“皇祖母, 母后,今生今世我一定要娶秀珍,不管你们答应不答应,我都要娶她。你们现在跟我说慢慢商议,是不是想暗地里派人做下手脚,对秀珍不利?”崔大郎的心一紧,想到了那时候在兰府里听到的各种传闻。
那些大户人家做下的腌臜事儿还少吗?他的外祖父张国公, 为了保住他让他顺利回宫,暗地里做下手脚,京畿附近有几个五月五日被人收养的孩子不是进了监牢就是被弄死——在他们心目里,杀人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因着要逼自己娶别的女人为太子妃就对秀珍下手?
自己一定要保护秀珍, 要保住她的安全!
“懐瑾,你快些将手中的瓷片放下!”张皇后想要将手伸出去,可只觉全身酸软无力,好像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崔大郎身后不远处站着几个内侍,见着这边事情突变,几个人使了个眼色,从背后朝前边走了过去,几个人扑向了崔大郎——要是将太子殿下手里的利器夺下,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自然会奖赏他们的,每人一个银锭子肯定是有的。
只不过他们却低估了崔大郎的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