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站在朝堂上,张英总是回头看高士奇,看得高侍郎心惊胆战的,连康熙的目光也频频望向自己这位老臣,心里暗暗思量,不知道是不是高侍郎做了什么,自己要不要出面为他们调和。
下了朝,还未迈出乾清宫的门槛,高士奇便被张英叫住。
“澹人兄可有时间,不如到某家中喝上杯清酒吧。”清酒是近年来民间风行的一种酒,酒清如水,带上微微碧绿色,味淡却微微回甘,深的读书人的喜欢。而文官们聚会也多喝这种酒。
高士奇字澹人,礼部侍郎,熟悉的唤字,不熟悉的尊称一声高侍郎。
高士奇表示很惊悚,他那位铁面无私,绝不应酬的上司,居然让自己去他家喝酒……“是,尚书大人请。”
跟在张英的马车后面,高士奇在车内不断思索着,最近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好像也没有得罪自己的老上司,难道……
就这样一路忐忑到了张家,进了会客厅,挥退了下人,还未落座,张英便抓住了高士奇的手,开口道:“澹人啊,此番找你来,是有件私事想拜托你啊。”
张英一副要跟高士奇谈天说地的样子着实惊住了高士奇,他恭敬地行了礼,“大人您且说,澹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高士奇对张英是真的敬佩,自己这个顶头上司是出了名铁面无私,有他在礼部站着,相当于一根定海神针,定住汉军旗的心。满朝文武,谁敢给汉人官员的一丝脸色。
且高士奇也明白,以张英的性格,绝不可能以权谋私,找自己来只能是为了私事。而这样的事情,看张英的态度便知,能让他都如此为难的事情,必然是会让自己也两难的。不过,高士奇愿意接着,张英年事已高,过几年便要告老,而自己,便是最有希望接任的人。
迟疑了好一会儿,张英才开口道:“我听闻你有一入门弟子,是林大人的儿子,今年十六,不知是否婚配。”
听完张英的话,高士奇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是吧,老大人为难的竟然是这事儿?!他盘算了一会儿,张英并没有女儿,而他的孙女也尚不到婚配年纪,不明所以地回道:“林霁是我的弟子,值母孝,年岁尚小,倒是还未定下,他的身世一言难尽,日后怕是在婚事上多有磨难。”
“那,有没有什么想法?”张英问道。
高士奇愣住,其实他也做不了主。多年相处,高士奇深知林霁的性子,可能是从小自己做主习惯了,大事上从来都是自己拿主意。而婚事,他也曾听林霁说过,未来的另一半定要找个通达明理的,能撑起整个林家的人。
林家如今独木难支,能不能繁荣昌盛全看林霁,这样的话对他的妻子要求就很高了。这样的女子,一般出身大族,而林霁,确实很难配到。
“嗯,是这样的……”张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有一外孙女,早年间我女儿嫁给安郡王马尔浑,留下一个女孩便去世了。如今那孩子也大了,马尔浑在这件事上做不了主,拖着拖着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那是我的外孙女,自然是不忍心。想着,要给她选个乘龙快婿,而林霁那孩子,我很是看好……”
张英并不想这样开口的,只不过高士奇夫人早逝,而林家也无掌家妇人,他总是要先探探口风,再提也体面些。如果林霁拒绝,也不至于伤了佩思的脸面,影响她未来的婚事。
“此事且等我问过霁儿吧,毕竟是婚姻大事。”高士奇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刚刚还夸下海口,“林霁这个孩子主意大,总是要他自己同意才好,虽说婚姻大事有父母做主,可日后相处的也是两个孩子。”
张英也同意的点了点头,“确实。”
“那待我问过林霁之后便给大人一个答复。”高士奇应下这个差事,“正好林霁这段时间在京城待着,很是便宜。”
“嗯,甚好。”张英像是放下了一桩大事,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水。
好吧,看着张英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便知道他已经将事情交代完了,高士奇也识相,起身告辞。
刚刚回家的张廷玉得知自己的父亲请了人来,连杯酒水都没请人喝便送人家走,脸一下子就黑了。摊上个这样的父亲,他真的是心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一本正经的张廷玉胡说八道的样子也很有喜感。张家一门双宰相,在清朝被传为佳话,他爹那句“一纸书来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现在想想都觉得霸气侧漏。
第30章 宴请
金秋十月, 天气爽朗,京城的天万里无云, 蓝成一片, 美不胜收。早上太阳起得晚了些, 才微微擦亮的天色,街道上便开始热闹起来。住宅区也有人家开始走动,忙碌的一天即将开始。
在太保街的尽头, 八阿哥的府邸内人来人往, 来往的仆妇和太监手忙脚乱地忙活着,为今日的宴席准备着。
整个八贝勒府张灯结彩, 各式各样的琉璃花灯璀璨夺目, 桌椅整整齐齐, 各处摆设蹭亮蹭亮的。
此处原为太监官房, 跟寻常百姓的平房无区别。在康熙三十三年的时候,才在康熙的授意下,改建成四阿哥和八阿哥的府邸。绿色的琉璃瓦顶是年前刚刚换上的, 全部出自四贝勒的私库。这个是他跟林霁合作的项目, 新开的工坊里的琉璃瓦堆积如山,为了推销出去,四阿哥给所有已经建府的哥哥弟弟出资换瓦顶。就这样,把库存全部倾销出去, 还赚一笔。
中秋节时,八阿哥的生母升了良嫔,由于敏妃热孝未过, 是以等到了颁金节过完,刚刚过门未久的八福晋郭络罗氏才敢广发请帖,定在今日,在府里宴请众来宾。 今日虽是休沐日,但日渐紧张的朝堂关系,微妙的斗争处处都是。八阿哥不敢明目张胆地宴请朝臣,怕背上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于是,此番宴饮,八阿哥只请了几位阿哥和亲近的朋友。当然,安郡王府也接到了请帖,佩思跟在布尼氏身后,前来赴宴。要说她跟八福晋也不算是亲近,八福晋未出阁时,养在宜妃身边,很少出宫。而佩思则被养在深闺,轻易见不到外人。
但郭络罗氏嫁与八阿哥,荣升八福晋后,却反而与佩思来往密集了许多,虽则佩思去了山东,也给她送了信件和礼物。在得知佩思出事后,还特意请了妈妈前去慰问。
此番布尼氏原不想带上佩思的,甚至连借口都想好了,佩思前些日子刚刚遇险,身子不适,不宜出门。这样的说法是很能说服人的,就跟她往常借口继女身子不适不宜出门一样,多的是人信。
可郭络罗氏自然清楚她的性子,给安郡王府的帖子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邀请自己的表姐前来。
为此,布尼氏也不得不妥协。她倒不是忌惮八阿哥,而是忌惮郭络罗氏,她身后站着的是宜妃,以及宜妃的几个皇子。宜妃入宫多年,至今仍圣宠不断,实力不容小觑。即使她布尼氏自称出自满清贵族,也不得不弯腰低头。
朝阳初升,淡淡如烟雾般的晨露眨眼间便散无踪,等日上三竿,宾客们陆续前来。在太监们的迎接下,他们分别进入布置妥当的花厅,男女分内外院,隔着围墙与守兵,倒也便宜。
“表姐,你来啦。”郭络罗氏拉着佩思的手,为她引荐各个皇子妃,等见过众人后,拉着她往另一边坐下,“你且在这儿坐着,等我招呼了人再来找你。”她今天可是主人,不能顾着一个忘了别的人。
布尼氏自然不会理会佩思,独自带着女儿找到相熟的人家,凑在一起闲聊。而佩思坐在位子上,自斟自酌,没有理会旁人的意思。她坐的这一桌都是未婚的女子,个个比她小,大多都是宗室女,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形成各自的圈子,而佩思一点结交的意思都没有。
她极少出现在社交场合,大家只知道她是八福晋的表姐,张英的外孙女,给点面子,态度柔和亲切不至于横眉冷眼,却没有接近的意思。
四阿哥的府邸就在隔壁,四福晋乌拉那拉氏自然不能躲懒,早早就过来了。乌拉那拉氏带着长子弘辉坐在位子上,弘辉与三福晋董鄂氏带来的弘晴玩耍,两个孩子年岁相当,说话还有些吐字不清,却自得其乐。两个福晋乐呵呵的在旁边看着,时不时聊上两句。
而三阿哥的侧福晋田氏与四阿哥的侧福晋李氏凑在一块讲着闲话,田氏正在向李氏请教养儿秘籍。
田氏自两年前生下一女意外早殇后,久未承孕,心中不免有些烦闷着急。现如今三阿哥府中仅有董鄂氏的两个儿子存活下来。这些年,三阿哥府上有孕的妻妾不少,能生下来的也不少,只是养得活的寥寥无几。
四阿哥府上要好些,李氏自己便已有一子一女,福晋也有一子,几个格格也大多有所出。田氏与李氏交好,逮着机会就请教她。
后宅女子,大多也就是这些话题。佩思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左不过一些衣物服饰或者内宅琐事,有些不耐烦。她其实也懂,女子大多成亲后会掌内务,除非是妾室,否则,正妻的生活都是很枯燥乏味而且繁忙的。
可说实话,佩思对这些琐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在她看来,有那功夫,还不如多读本书,或练会儿字。许是感觉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佩思起身,准备出去散散步,换个心情。
今日宴席,八阿哥府上人潮拥挤,前厅宴请男客,而内院,都是女眷。重兵把守,倒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梦璃看着烦闷的佩思,有些无奈,自出了那意外,自家格格近日总是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