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安娜摒弃心头杂念,忽视艾德里安头顶那对泛着潮意的耳朵,切入正题,“您知道我的叔叔……约翰他已经死了吗?”
艾德里安低“嗯”了一声,“知道。”
他似乎猜到她接下来会问什么,以一种近乎温和的语气道,“是我杀了他。”
他说这话时,仍垂首平静地看着蒂安娜,但却不禁令她背上窜起一股冷寒之气。
“什、什么?”
蒂安娜完全没想过凶手会是艾德里安,她在猜想卡尔是在替二层的哪名士兵隐瞒时,第一时间就排除了他。
因据她对艾德里安的了解,他为人高尚正直,绝不会做出此种动用私刑的行为。
更何况,约翰船舱门后的凹坑,很难不让人想象他在死前受到了怎样的对待。
门上爬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纹……简直像是有人抓着他的脑袋活活砸出来的。
怎么会是艾德里安?
蒂安娜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我、我不明白,艾德里安大人,您为什么要杀了他?”
艾德里安简短道,“他伤害了你。”
他坦然如常的语气仿佛并非提及一条鲜活的人命,而是一只理应被屠宰的牛羊。
而这话中深意也叫蒂安娜越发诧异,因他仿佛在说他是为她才杀了约翰。
蒂安娜不敢妄下断定,她斟酌着道,“可他毕竟是我叔叔,我更希望能在返回城中时,将他交给治安军……”
她没能将话说完,因为艾德里安低头看着她膝下的裙摆,忽然膝盖一弯,在她身前蹲了下来。
她以为艾德里安或许发现了她藏在靴子里的匕首,脚本能地往后缩,想将其藏起来。
然而艾德里安却单膝跪在地上,伸手握住了她的左脚。
“鞋带散了。”他低声说。
温热的掌心从后圈握着她的脚腕,修长手指轻轻一拢,轻松便将她的脚踝桎梏在掌中。
蒂安娜微微怔住,双手不自觉握紧了床上柔软的灰蓝色被褥,她看着艾德里安如同一名男仆躬身恭敬地低着头,不顾她靴底是否沾染灰尘,动作轻柔地执起她的靴子,让她踩在了他的大腿上。
……
不对劲。
蒂安娜拧眉不语,面纱下蓝色的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艾德里安,浑身的血液几乎僵凝不前。面前人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像是艾德里安,更像是一具占据了他身体的古怪幽灵!
可一个人怎么会在白日和夜里表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
艾德里安解开她靴上松散的皮质鞋带,将其缠绕在指间,再慢慢重新系紧。
他动作娴熟,仿佛天生就该跪在蒂安娜脚下服侍于她。
比浅褐色皮面的颜色稍深的细圆鞋绳缠在他修长的手指上,看起来有种缱绻的暧昧感。
惊疑之下,蒂安娜敏锐地注意到他将鞋带系了两道绳结。
和她早上醒来时,将她绑在床上的麻绳一样的系法。 艾德里安十分专注,蒂安娜坐在床上,稍一低头,便能看见他宽厚微躬的肩背,柔软白衫贴着他的皮肤,背部结实的肌肉随着动作时而用力又时而放松,彰显出绝对的力量感。
黄灿灿的烛光从他斜前方照落在他乌黑的短发与英俊的脸庞上,蒂安娜几乎能清晰地看见他眼眸上生长的每一根长而直的黑色睫毛。
此刻,她忽然顿悟他将蜡烛放在她身侧的原因,不是为了让她看清周围,或叫她在光下感到安心,而是令她置于光源中。
这样他才能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在她借着光打量他的时刻,他才是真正洞悉一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