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和那些闪闪发光的死物截然不同的东西，一个活着的会呼吸的会动的美丽生物。龙缩了缩鼻翼，灵敏的嗅觉让他闻到了他喜爱的馨香。

她看起来和那群仆从长得很像，是一类吗？不，不太一样。

龙感到困惑。困惑于薇拉的出现，也困惑于自己的反应。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厌恶另一个活的东西踏上自己的领地，那群仆从从不被允许停在他的地盘上十个吐息的功夫以上。

但这个小东西，从外面进来，绝对超过了十个吐息。她是从哪里来的？这里的火焰没把她烧干净吗？

而且自己为什么不开始生气，然后立刻把她赶走？

龙盯着她，自以为不着痕迹地上下左右观察，里里外外地研究。

但从薇拉的视角看来，这头龙一会儿把头转到左面，一会儿转头到右面，一会儿低头凑近用快要斗鸡眼的距离瞪她。

薇拉：“……”

红龙的反应无疑稍微缓解了她的紧张。他当然没有攻击的意思……

薇拉对着龙抬起了手。

龙见到她抬起了手，居然猛地扬起头颅，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龙似乎比她还要紧张……

薇拉没有猜错，龙现在紧张的要死。除了生气地赶走他们，他从自己的龙生经验里再找不到一种和短命种相处的模式。

从熟睡中被唤醒的龙，他在不算短暂的茫然后，终于用他那不太爱使用的大脑想起了一件事。 “当尼伯龙根挤满亡魂，世界上还剩下最后一头龙时，新国度的门将会重启。”祖先们神神叨叨的语气又开始在他脑海深处啰嗦，“龙与女巫将在诸神黄昏前的风暴里结合，而龙族的荣光将重新归于世界。从此天空的归属天空，大地的归属大地。这份誓约永存不朽，除非海洋干涸，天空陷落，大地塌陷。”

“你的妻子会臣服于你，就像你臣服于她那样。”

龙的婚约是一种稀有但坚固的协议，这种协议能无视世间的一切规则，将两个个体的灵魂强行绑定，让他们分享寿命与力量。

龙和龙都很少有这种联系，更遑论与龙以外的生物建立婚约了。这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龙的一生通常只会有一个伴侣，但短命种们却对更换伴侣习以为常。

阿嚏……红龙打了个喷嚏，把这些讨厌的东西赶出脑子。

随着黎明到来，天色终于渐渐亮了。

一直看不太清薇拉的红龙，在天边第一束曙光打进龙巢，光落在黑发女巫身上的那一刻时，才彻底看清了她，知晓了她的身份。

在龙的视界里，她与他之间缀连着一个古老的誓言。她的祖先和他的祖先早有旧约。第一个女巫和人类的王斩断了龙族的统治，最后一条龙却又要被女巫赋予一线生机。

历史不在意人心，它自顾自的轮回。

他的祖先和她的祖先隔着重重历史和数不清的命运织线，注视着他们。

红龙看到了女巫，但他同时也看到了一颗宝石做成的心脏，那块宝石比他生平过往看到的每一颗宝石都要璀璨耀眼。在他眼中，没有语言能形容这块宝石的美丽。

他被彻底迷住了。

“凯尔特，你是这世上最后一头龙了。”红龙隐约记得有龙这么告诉过他，告诉他那段最后的龙的预言变成了他的责任。

但红龙一直有些抗拒，他一头龙待着很好，不需要一个女巫做妻子，也不想承担什么历史的责任。

如果女巫到来……他就会把她赶走，他不喜欢别人分享他的宝藏。

但单纯的龙如何能抵挡命运，他的眼睛根本无法从那璀璨闪耀的宝石身上移开。而一想到这块宝石好像属于他，他就高兴地想躺下，再从金币山上滑下去。

当然，他兴奋地想，他也属于这块美丽的宝石。而最让人高兴的是，美丽的宝石似乎并不太害怕他，也没有发出刺耳的尖叫然后四处逃窜。

在又和女巫面面相觑了一阵子后，红龙终于难耐心中的激动，把脸一下子砸到了薇拉面前，害得她原地摔进了一堆金币里。

“你好漂亮。”红龙盯着狼狈的薇拉，巨大的眼睛眨巴了几下，那张威严的龙脸上居然露出一个谄媚的笑，说出了他今天第一句话。

薇拉：……

薇拉又想起了预言梦，在梦里她是不情不愿地进入龙巢的。面对巨龙，她抗拒，恐惧，拿鞋子扔他。

那时候的薇拉自顾不暇，她被痛苦的过往蒙蔽双眼。所以她觉察不到红龙的小心翼翼，也无法回应他的曲意讨好。

诚然，红龙对她的热情与喜爱明显至极。薇拉尚不知道这种情感的明确来源，但是她不介意用十足的友好来回应他。

薇拉伸出手，那双略显苍白的手触碰了龙巨大脑袋的鼻部。

“你好，凯尔特。”她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如果薇拉真有全知全能的能力，会看到某处高塔里的实验室，有一本被蜘蛛网和灰尘覆盖的手记，跨越了无数页魔法咒语和实验实录后，有一页稀稀落落写着几个名字，这些名字随着时间逐个亮起。

第一个位置的名字被划掉了，第二个是薇拉，第三个是库修斯………最后一个且亮起的名字是凯尔特。

年久弃用的实验室居然也随着这些彻底亮起的名字运作起来，吱吱嘎嘎的声音从角落响起。

一些制作不大精良的人偶关节僵硬地行动起来，人偶们都是黑头发的少女模样。她们或者打扫卫生，或者清理杂物，就好像实验室从未荒废，主人会随时归来，继续书写这本手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