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开始透析时,周源还是有些紧张。虽然陆明给他详细解释过其中的原理,但周源还是本能地把它和尿毒症之类的绝症联系在一起,尽管自己身上的病比普通绝症更可怕。
陆明熟练地把动静脉内外篓穿刺到了他的两条胳膊上,周源倒没觉得疼,只感觉到针头很凉。病床旁的柜子上整齐地摆着为透析做准备的一大堆药。除了生理盐水、肝素,还有像糖一样甜的高渗葡萄糖注射液、比例合适的葡萄糖酸钙、地塞米松及透析液,像检阅部队一样,整齐地排列在一个大桌子上。陆明和严毅看起来也很轻松,周源也渐渐放下心来。毕竟透析操作并不复杂,又有两个专业的医生在旁边,还是很有安全感的。再说这一次只是实验,是一种最基本的净化 效能,并不会往血液里注入药物。
最初的半个小时里,一切稳步进行。透析机的各项指标达到了稳定的程度,陆明摁下透析功能的启动开关。立即,周源感觉到胳膊上的血管里一紧,仿佛血管里有什么东西开始在里面游走。他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陆明立即说道:“别怕,这很正常。”
周源看不到血液透析机里的情况,但明白自己的血液此时正在朝透析机中的透析器中移动,而那里面的“人工肾”,会借助半透膜接触和浓度梯度进行物质交换,使血液中的代谢废物和过多的电解质向透析液移动,透析液中的钙离子、碱基等接着会向血液中移动,再次回到体内。
因为采用的是慢性透析,所以这次透析时间会很长,周源自然也做好了准备,让老胡给他在m3里拷了不少郭德纲的相声,就当催眠。
闭着眼听着相声,周源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忽然听到陆明似乎有些惊讶地“嗯”了一声,接着透析机发出两声“嘀嘀”的声音。
接着陆明说道:“凝血问题。”
严毅在一旁回答道:“不是加入抗凝剂了吗?”
陆明回答:“肯定加了的。所以有点奇怪。”
凝血状况是血液在仪器里净化的时候产生了凝固,这种问题在透析里很常见,因为有抗凝血剂,比例分配好的话,把血液凝固稀释掉就成了。
出现凝血的可能性就是陆明告诉他的,所以周源并不是很担心,相信陆明肯定会有预案。
但很快周源就觉得有些不对,因为过了一会儿,听见陆明有些慌乱地喊了起来:“快停下!”
第四十四章 意识
“怎么回事?”周源睁开眼。
“透析机不工作了。”老胡安慰他,“估计是机器问题。”
“应该不是。”周源比老胡要懂一些,猜测:难道是自己血液里的凝血功能太强,导致在人工肾里跟那些净化药物融合得不太好,产生了凝固状态?这是血液的特性,因此在透析机的人工肾里都会按适当比例加入抗凝血剂。这些都有很严格,很科学的操作程序和配比,难道自己运气这么差?
“不是机器问题。”陆明的脸色很难看,“血液已经凝固在血管的开口,仪器的循环功能失效。如果再晚一点儿关机器的话,凝固的血液不仅会堵塞在仪器口,更可怕的是进入到你的血管里,那样是致命的。”
“这是什么状况?”周源不解地看向严毅。严毅也曾对自己做过透析,可他此时也是一脸的不解,显然也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
“如果非要形容不可的话,你身体内流的不是血,而是水泥。”陆明脸色阴沉地说道。他制订的方案一开始就差点出现事故,让他也没法保持镇定。
“水泥?”周源现在完全没法做一个判断,不知这种情况是属于正常医疗事故的范畴内,还是又一次只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特殊情况。
严毅说道:“陆明的比喻很形象。抗凝血剂对你的血液好像不起作用,离开体内后就慢慢凝固,我们已经加到了人体血液可以承受的最大量,依然没有稀释。再加大剂量就会破坏你的血液浓度,那也会很危险。”
他指了指透析机:“只有等会儿化验那些凝固的血液。”
陆明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问严毅:“严老,你出现过这种情况没?”
严毅摇摇头:“我给自己做过不下十次透析,只有一次出现了极其轻微的血凝现象,周源的情况我没有遇见过。”
陆明罕见地露出了疲态:“只有先暂停治疗了。我要再想想。”
自己身上一次又一次地出现无法解释的现象,周源已经对所谓的治疗不抱什么希望了。但即便如此,接下来发生的事还是再次让他震惊。
周源和老胡是半夜被陆明叫醒的。
“出什么事了?”看见陆明戴着口罩和胶皮手套,脸色铁青,老胡首先识到不妙。
“你们跟我来。”
二楼的正中间,孤零零地摆着一张小方桌,此时桌面上同样孤零零地放着一个玻璃皿。 周源一看到玻璃皿里面的东西,睡意全无,嘴唇颤抖着骂道:“他妈的……这是……”此时他除了骂脏话,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玻璃皿中有一小片纷乱的红色藤蔓,赫然正是曾在林静身上出现过的红色物质。
严毅也戴着口罩和手套站在屋中,示意胡东东不要靠近,并给了他一个口罩。
“这是白天留在透析机中的残留凝固血液,你的。”陆明声音发冷。
那些红色丝线分成许多缕,远看像是植物的根苗,对周源来说却像是噩梦 一般。
“你发现什么问题了吗?”陆明问周源。
周源摇摇头。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
严毅解释道:“它有个趋势,全都朝着一个方向。”
他指的是那些痕迹的整个状态。周源强迫自己加强注意力,看出那些红色丝线果然是集体朝着一个方向,就像逐光的向日葵一样。
老胡首先明白过来:“那个方向有什么?”
“氨基酸。”陆明一边走向那张小方桌,一边说道,“说实话,我希望它不是我想的那样。”
周源这才注意到,陆明手里拿着一根针管,他小心地将氨基酸注射到玻璃皿的一侧。几秒钟后,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静止的红色物质像被过了电一样,同时猛然膨胀一样,变长了,像有生命一样,“扑向”那几滴氨基酸!
“看见了吗?周源,你的血是活的!它在吃那些氨基酸!”
“这是什么意思?”周源耳朵嗡嗡作响,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陌生,嘶哑低沉得可怕。
陆明脸色很难看,语气却很平静:“我笃信科学,相信一切都要靠证据说话。我也不愿意相信这个结论。但目前所有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情,恰恰是科学和医学理论无法解释的。我之前还以为是自己的能力有限,但现在发现,那些事如果用你的血是活的这道理来解释,完全可以解释得通。”
陆明说到这里,停了停,似乎是等周源消化他的话。
可周源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这讨论的是一个怎样荒诞的话题啊:血液是活的?
即便只是想一想,也觉得这实在是既荒谬又恐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