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戶洋平懷裡揣著一疊文件,拖著腳步走在由古樸的灰色地磚鋪就而成的人行道上,準備去拜訪客戶。
理論上應該要開始預先設想等會兒要跟客戶商討的議題的他,此刻心思卻完全不在這兒上頭—全身上下沒有一條肌肉不在吱聲抗議,整個下半身又痠又重,彷彿即將脫離他的控制而停擺那般……他每跨出一步,臉色就鐵青三分。
熱鬧的卡通組曲響起,他掏出手機,看也不看地按下通話鍵。
「喂~」拖長的尾音透露了他顯而易見的疲憊。也因為來電者的身份,讓他毫不需要費心去掩飾。
靠……他相信,這絕對不是因為他體力太差的關係!而~是~該死的仙道彰那天真的太、過、份、了!!
不但他的渾身青紫足足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才消褪不說,屁股更是足足痛了五天—不管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站著又腰痠背痛……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受盡煎熬,直想拿把刀殺了那個叫『仙道彰』的傢伙以洩心頭之恨!
偏偏~他大少爺在把他搞得這麼悽慘之後就逍遙快活地飛到國外去開會了,一股氣沒處發的他只好開始做起原本他最嗤之以鼻的幼稚舉動—掛電話。
掛呀掛~仙道打來幾通他就掛幾通,連個道歉的機會也不給對方—所以,現在他手機已經被不下數百封的留言和訊息塞爆了。
哼哼~看這傢伙以後還敢不敢這樣對他!!
今天仙道回國,他卻早已計畫好硬是多撐個幾天,不回住處也不跟對方見面,幾天前就把這兩天的工作排了個滿檔,讓自己想反悔也不行—他這樣做是滿足了自尊心沒錯,就是苦了他尚未完全復原的身體和體力……瞧!他現在不過在大太陽下曬了幾分鐘而已,竟就開始覺得頭昏眼花了起來。
他閉上眼,揉了揉眉心,原先就偏白的膚色此時看來更有種不自然的死白……另一方面,他還要分神在電話那頭的人兒—
「花道~怎麼啦?」莫不是拍攝現場出了什麼意外吧。他皺起眉,覺得連額角也隱隱抽痛了起來。
電話那頭劈哩啪啦地丟出一堆問句,洋平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答,心中倒是暗暗偷鬆了半口氣—看來似乎不是拍攝現場的問題。
「仙道?對啊……今天……嗯?我為什麼要……憑什……咦……啊?!」隨著語調揚高的一聲驚叫,原本快要闔上的眼皮瞬間彈開,大張的貓眼透著不可思議與震驚。
「你說什麼?!吃……醋?什麼時……?!……啊~那時候……」原先的訝異過後,俊雅的面容上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及恍然大悟,還有一絲~疑惑。
「話說你又怎麼會……流…川?!你說仙道跟流川說……噗!」他捧著肚子,細肩瘋狂地聳動,也不在乎自己西裝筆挺地在大馬路上做出這樣的表情與舉動是否恰當—水戶洋平抬起一手捂著臉,在自己的手掌下頭瘋狂地大笑出聲。
這……他愛上的,到底是個天才~還是白痴?!他可以體會仙道初嚐吃醋滋味心中的驚恐,可是……怎會想到絕症那上頭去,而且~什麼人不好請教,還跑去跟流川商量?!!這傢伙真的沒救了!
電話那頭傳來不甚贊同的幾聲咕噥,似乎覺得他此刻的放肆狂笑十分不恰當—洋平止不住微笑地揩去眼角泌出的淚,如對方所願地稍稍收斂一下自己的笑聲。
「抱歉,我實在忍不住……噗!咳咳…咳……好啦好啦……知道知道~我心裡有數,你別亂出餿主意了,去拍照吧你!休息時間應該結束了,別因為是羅伊掌鏡就欺壓人家,知道嗎?……好~ye!」
他收了線,唇角仍是掩不住上揚的弧度,甚至~連身體的不適,將發未發的偏頭痛,彷彿都在一瞬間離他遠去,找不到一絲痕跡。
邁出的腳步變得無比輕快,他笑意不停地偏著頭思索了會兒,再度摸出手機,打算詢問田中秘書仙道班機降落的時間。
真是傻子~這男人!他又不是不明理的人~心中有疙瘩幹嘛藏頭藏尾地不跟他說清楚講明白,搞得他也不明就裡地心一狠,報復得絕了……那麼一點點……唔~好吧,看在對方情有可原的份上,他的確是應該好好補償安撫一下。
才剛按了幾個數字鍵,熱鬧的卡通組曲便又響起—他揚揚眉。
這傢伙,不是叫他回去乖乖拍照了嗎?是又有什麼好建議要給他的了~?
半是無奈半是好笑地按下通話鍵,他裝作沒好氣地開口:
「喂~你……」
「水戶洋平。」電話彼端響起的,並不是他熟悉的清朗嗓音,而是冰冰冷冷,古里古怪的機械聲。
彷彿當頭被潑了一桶冰水般,洋平只覺得瞬間從頭頂冷到腳心,凍得他差點握不住手中的手機。
變聲器?!為什麼……?
死盯著屏幕上那熟悉的來電號碼,貓眼目眥俱裂,無法克制胸口那不斷翻湧的噁心感……心中的疑問有如泡泡般一個一個冒出頭,他的聲音卻梗在喉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彷彿感受得到他的震驚,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咭咭怪笑—同樣是經過變聲器,刺耳得幾乎要刮破他的耳膜。
「櫻在我手上,想救他,你得一個人來找我。」
深藍色的凌志在暗夜的公路上急馳著,與其交錯而過的閃爍車燈恰似他忐忑不安,吊著七八個吊桶的心。
沒發覺自己自始至終緊咬著下唇的他,回想起那通顛覆他整個世界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