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肖?”仍旧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那张瘦削的脸上带着呼吸机,比今天在餐厅见到的时候还要瘦,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丝毫没有少年的生机。
陈蜜不小心碰到了床角,床上的人醒了,一双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陈蜜。
陈蜜被吓了一跳,对方眼窝深陷,眼珠大得吓人,陈蜜觉得自己像被一个死人诈尸了盯着,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笑了一下,眼角弯起来。
对方的目光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干净的像一片缓缓流淌的小溪。陈蜜摸了摸胳膊,走上前,看见少年的嘴唇动了动。
“你说什么?”陈蜜的嘴唇也动了动,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凑上前将耳朵贴在呼吸机上,想看看对方能不能把话说出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呀?”少年隔着呼吸机,说话费力,陈蜜只能听见很小的声音,“你在这里呆的时间太久了,会死的。”
陈蜜愣了一下。
熟悉的越南语,熟悉的口音,熟悉的词句……
她在老家自习室的公厕里曾经意外进门,那次在屋内听见有人让她离开……
“是你?!”遥远的记忆被打开,陈蜜发不出声音,只能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
少年朝她笑了笑,轻轻点头。
怪不得……
怪不得那天她觉得声音似曾相识,她在越南听见过阿肖的声音。陈蜜虽然没什么长处,但是对声音的辨认却格外准确,声音听过一遍就能在脑海中留下印象,这是阿肖的声音,和在越南的阿肖、白天的阿肖,声音一模一样。
可是,这个人不是自己在白天见到的阿肖。 这个人是谁,怎么长得和阿肖一模一样?
陈蜜伸手去碰他,手指却穿过了他的胳膊。
陈蜜一愣。
床是实物,盖在少年身上的被子是实物,连接在少年身上的仪器,也是实物。她能摸到这一切东西,却唯独摸不到少年的身体,好像对方只是一道虚影。
少年并不惊讶,陈蜜刚想要张嘴问他,身后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门没锁,人随时都能进来。
少年的眼神一动,陈蜜也几乎在同一刻转身。
虽然上一次进入门内的时候,门内的自己和陈叹樵看不到她,但是这一次,床上这个少年能看见自己了。
直觉告诉陈蜜,如果被门外的人看见自己,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会很不好。
屋内没有第二道门,布置简单,除了一张床、一个凳子、几台仪器之外,连衣橱都没有,能从屋内跑出去的方式只有跳窗。
陈蜜从环视到思考再到行动,总共也只用了两秒钟。身体几乎是跟着直觉走的,她贴身在地上滚了一下,迅速将身体藏进了床底。
人还没稳住身形,房门就被打开了。
陈蜜连大气都不敢喘,将身体尽量缩得更小。
一双脚朝这里走来,陈蜜不自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一道声音传来,陈蜜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少年带着呼吸机,她听不到对方的讲话。可是刚刚那个声音却和阿肖的声音一模一样。
又是阿肖……
“快结束了,阿肖。”
声音停顿,面前的脚尖动了动,陈蜜捂住口鼻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眼睛瞪大了,直勾勾地盯着床底的缝隙,生怕下一秒就会看见一张脸贴在面前。
“你会恨我吗。”
对方没有发现陈蜜,良久的沉默似乎也只是为了鼓起勇气问出这一句。
陈蜜松了一口气。病弱的少年说了什么她听不见,而进来的那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好像在笑,又好像在难过。
那句话的答案是什么,终究不能得知,但陈蜜很快又听见了另一句话。
“我透过门看见那个女人的世界,那里的人会用纸迭的仙鹤来表达爱意。”他顿了顿,“我给你也迭了一个。”
“你不会死的。”他说,“我不会让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