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那双眼里带着戏谑,陈蜜真看不出来这张臭脸是在调情。
陈叹樵执拗地看着他,陈蜜伸手在他脸上掐出来两道指印。嘴唇印上去了,对方咬着她的下唇厮磨,唇舌间还带着薄荷牙膏的味道,一个吻缱绻又漫长,直到陈叹樵肯松口了,她才轻轻喘着气抿嘴。
好啦,放我下来。
女人的脸晕出来一层浅红,无论接吻多少次都像第一次,陈叹樵轻笑,将人放回到了床上。
等我把家里收拾好了,就开车回来陪床。他握着女人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吻着指尖,我下午就回来,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我又不是小孩了!陈蜜又气又笑,可看着对方的眼,语气却又软了下来,我知道,你不要担心。
陈叹樵轻轻点头,嘴唇印在她的指尖上,闷声道:我知道的。
他伸手摸向陈蜜的眼睛,我老婆一直都很厉害,也很勇敢。
陈蜜做到了他没能做到的事情,独自推理出了最好的线索和计划,完成了两个人都没能完成的任务。冷静,机智,无畏……他早就说过,陈蜜就像在石头里扎根的草籽,即使不借助外界的力量,也能够自己挣扎出一番绿来。
可是她选择要和他一起走下去,在贫瘠的石缝中相互依靠,万千人海中偏偏是自己被这样坚定地爱着。
陈叹樵觉得幸运。
陈蜜轻轻弯起嘴角,被这样幸运地、坚定地爱着的人,是我。
万千世界,浩瀚时间,是他不曾离开自己身边,陈蜜才会有走向前的勇气。
金色的阳光从窗前洒落,病房里只剩她一人了,陈蜜站在窗边,看见那道身影消失在人潮汹涌的路口,心中像被柔软的棉塞满了一样充实。
新世界。
系统的机制到底如何运转,她至始至终都没能彻底搞明白。摧毁阿肖的系统后,陈蜜的系统世界也因能量耗尽而消散了,她被冲入了时间的长河中,飘荡了不知道多久,再睁眼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这里。
当初她得到了叁颗胶囊,自己吃了一颗,没想到最后剩下的两颗胶囊会一同被冲进时间里。也正是这两粒胶囊,把他们丢失的记忆找了回来。大概是最后她还是选择了陈叹樵在一起,陈蜜只是不想放开他的手,却阴差阳错地实现了最终的愿望。
系统结束了,脑海中再也没有传来机械的声音了,一切都像荒诞离奇的怪梦,梦醒后,无序的时间循环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回到了现实。
只是在这里,过去的一切似乎都被覆盖了。
晁文远没有死在白山疗养院里,他们也没有相遇。陈蜜听闻这些年他依旧一个人,创立全国最大的儿童慈善基金会。在采访中,陈蜜看见他口袋中亡妻的怀表,创立基金会没有特殊的原因,人行有余力,也会毫无目的、不为原因地去帮助其他人……
陈蜜没有再去找过他,只是定期在基金会里捐钱,后来她和陈叹樵资助的孩子来到他们的城市,但陈蜜没有选择见面,只是在咖啡厅外远远看了一眼,这也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沉怡菡在国外找了个女友,分手了,打电话来哭得昏天黑地,陈蜜一边笑一边听,沉怡菡骂她没有良心。陈蜜只是笑,说爱到来之前,总要经历过很多次心碎。沉怡菡闷着鼻子哼哼,问她陈叹樵最近怎么样。陈叹樵当时正在洗澡,出来后直接把电话掐断了,留下对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破口大骂。
林鲲在毕业后就渐渐失去了联系,那年暑假的时光仿佛成了一场旧梦,陈蜜偶尔也在恍惚,那年发生的事情是不是真实存在过,直到老家旧城翻新,商场的大楼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陈蜜在停工的废墟中看见了那张刻着他们四人名字的老课桌,这才确定了过往的记忆。
陈叹樵回到了王阳的刑警队任职,陈蜜拿到迟来的毕业证后,没有从事相关专业的工作,而是进修了钢琴专业,在一家琴行做了私人家教。
唯一不同的是秦望和胡玉桐。
秦望似乎消失了,除了陈蜜,没有人记得他的存在,连陈叹樵也没有关于秦望的任何印象。
陈蜜经常回想起那年在环境中奔跑的情景,秦望将她一把推进车门时,陈蜜不曾想那是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对方那时问她是怎么来到幻境的,当时没能细想,陈蜜后知后觉,秦望或许是知道关于系统的事情的,也或许是同样被困在时间中的人,在另一个系统的时间中追寻着错过的爱,只是一切都无从考证了。
而胡玉桐…… 哎呀我给你们讲哦,这次是我们队第四次长途骑行了,最老的队员得有六十岁了,劲头比十几岁的小伙还精神……
火锅店里,胡玉桐絮叨起来依旧停不下来。陈蜜一边听一边在锅里涮菜,陈叹樵把调好的酱料端过来,一份给了她,一份给了胡玉桐。
讲到哪里了?陈叹樵将粘在指尖上的酱料擦掉,坐下身道。
讲到,我们队伍骑行途中遇见我前夫了。胡玉桐摆摆手,端起水杯将饮料一饮而尽,看起来十分解气。
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陈蜜知道她在等人问她后续,便赶驴下坡地开口道:然后呢?
哈!胡玉桐一拍巴掌,我风驰电掣地从他身边骑过去了,当时刚下过雨,我瞄准了水坑骑过去,溅了他一裤子泥!
陈叹樵低头压着嘴角的笑,帮她把饮料又倒满。
胡玉桐喝了一口,继续眉飞色舞地说,那张脸本来就显老,气得皱纹挤在一起,更老了。我看他那样子,本来是想要骂人的,一扭头看见是我,一下子就说不出来话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胡玉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阿姨是没有遇见相爱的人,但是你们不要受到影响啊,世间还是有真情的。
她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虽然阿姨和他离过婚,但是当年也算是嫁给了爱情。只是爱背后的责任,是要由两个人一起承担的,他没有这份心,自然也没办法把爱经营下去,还是有缘无分。
陈蜜点头,您一个人现在过的也很好。
那当然!胡玉桐乐呵呵地笑了,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勇敢地放弃了那段婚姻,加入自行车队,看过千山万水的风光,没有束缚,自在逍遥。
只是唯一的遗憾是,没能有自己的孩子。说到此处,对方的神色变得落寞起来,我总有一种自己已为一世人母的错觉,反反复复地做着一个梦,梦里的两个孩子也和你们同样的岁数。那天在海边偶然发现你们,那种亲切感,好像我上辈子做过你们的母亲一样。说来也是缘分,感觉像是老天把你们送到我身边,遇到你们之后,梦就再没做过。
我们是真心把您当妈妈的。陈蜜的指尖握住水杯,火锅里的雾气熏的人眼睛想要流泪。
陈叹樵握住她的手,也同样地看向胡玉桐。
我知道的,孩子,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胡玉桐放下筷子,也笑了起来,眼角堆起柔软的皱纹。
那天海浪将他们冲上岸边的时候,胡玉桐也未曾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难舍的羁绊。她救下来的孩子,女孩叫陈蜜,男孩叫陈叹樵,她看着他们被送进抢救室,门关上的那一刻,心中难以描述的恐惧毫无缘由,仿佛那里就躺着她自己的儿女。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她说的,或许上辈子,自己真的做过他们的母亲。
但是如果你们再跳海,我是真的会像妈妈一样抽你们巴掌的。
胡玉桐的脸色严肃起来,陈蜜条件反射地坐直了腰板,不断解释真的只是意外。陈叹樵在一边抿着嘴笑,窗外落雪了,有小孩大叫着从他们桌边跑过,冲到门外仰头接雪花吃。
新的一年又要结束了,大街上到处都摆满了圣诞节的装扮。送走胡玉桐后,陈叹樵和陈蜜牵手走在路边,雪积了薄薄一层,正是最好看的时候。
商业街上罕见地没有放圣诞歌,广播卡顿了两下,播放了邓丽君的《甜蜜蜜》。
陈蜜突然笑出声来。
怎么了?陈叹樵低头看她,交握的指尖冻得泛红,陈蜜没松开,他也没放手。
没有。陈蜜摇着头笑了,仰起头,看见满天的雪花纷纷飘落。
城市的夜里无星,雪花冰凉地落在眼里,化成不必流下的眼泪。
行车人海,日夜洪流,即使在看不见群星闪耀的日子里,她也能看见陈叹樵的眼睛。
陈蜜轻轻笑了起来。
陈叹樵,我爱你,我只爱你,我最最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