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嘴轻呼吸气,难受得咬牙皱眉,男人全数看进眼里,但没急着拆穿,反倒对她的忍耐力感到敬佩。
要知道刺青这玩意越接近骨头越疼,她足够纤瘦,腰细得仿佛一只手能握住。
后腰接近脊骨的位置格外痛,正常男人都会忍不住嚎两声,她愣是一声不吭忍到现在。
这女人,对自己够狠。
墙上的时钟指向9点。
屋外寒风四起,秋雨绵绵。
屋里没人说话,静得只能听见机器运作的声音,男人埋头作业,女人咬唇忍耐,尖锐的细针扎到脊骨边缘,她疼得身体猛颤了下。
“很疼?”
憋了整晚,他还是问出了口。
贺枝南隐忍泪意,固执地咬唇,“还可以忍。”
男人提唇轻哼,“没事找罪受。”
她大概是真忍到极限,细针连绵不绝地穿刺皮肤,忍不住急促地吸气。
魏东没着急继续,放下纹身机,转身走向已经关闭的蓝牙音响。
“有爱听的歌吗?”他翻出手机,随口问。
她愣了下,顺话答:“粤语老歌,我都可以。”
男人略显错愕,见她年纪轻轻,看着比自己小个几岁,没曾想品味如此复古,现在少有小姑娘喜欢听老歌。 他翻到一首黎明的歌,《夏日倾情》。
温柔轻缓的曲调,搭配黎明浑厚深情的声线,充斥整间小屋。
“是你吗/手执鲜花的一个/你我曾在梦里/暗中相约在这夏/承诺站在夕照后/斜阳别你渐离去/亦会不归家/期待我吗....”
贺枝南喜欢这首歌。
虽说平时说话腔调带了点吴侬软语,但自小受广东籍爸爸的影响,她粤语很流利,钟情于粤语歌。
她眉眼舒展,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
这首歌单独循环,持续不断播放了无数遍,她也不嫌腻,思绪沉浸其中,浑然忘了细密的疼痛感。
最后他进行收尾工作时,她已完全适应,甚至忘乎所以地跟着唱。
“/你会否听见吗/你会否也像我/秒秒等待遥远仲夏....”
她粤语咬字很准,又有江南软语的腔调。
魏东大半张脸隐在灰暗中,面色看似无常,唯独手上的动作停了两秒。
他细心地替她抹上药膏,贴上一层保鲜膜防止与衣物粘连,而后若无其事地收起装备。
“结束了。”
“哦。”
女人扭身,瞧不见新鲜出炉的图腾,要求男人拍下来,他也没多话,应允照做,拿出手机拍了几个角度的照片,选了最好的一张递给她。
“很漂亮。”
她低呼,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惊艳。
男人专业技术过硬,回头客居多,虽身处小镇,但也夸张到时常有周边城市的刺青爱好者跑来这里扎图。
他平静地灌了几口水,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叁四个小时后才能沾水,一周不能喝酒。”
“好。”
贺枝南唯恐碰到那朵鲜红绚烂的花朵,屏住呼吸轻轻拉下衣服,起身穿戴整齐。
“怎么付款?”
魏东敲了敲木门上摇摇欲坠的付款码,她看着歪斜的东西心里难受,伸手将其摆正,二话不说付好。
“叮。”
柜上的手机震动,钱已到账。
她撑起油纸伞,离开前看了眼墙上的时间,近10点,已经很晚了。
小镇的雨夜沉静如水,沿着小河的路灯燃起暗沉的光晕,秋雨绝无滂沱之势,润物无声,薄雾氤氲,隔岸住户家悬挂的红灯笼似星火燎原,点燃人们回家的路。
“我走了。”
“嗯。” 她刚迈出一脚,男人沉声叫住她,“欸。”
女人回头,面露疑惑。
他深吸两口烟,解了烟瘾后摁灭,抬眉问:“你不是铜窑人吧?”
贺枝南难得有心思打趣,“怎么,你还有不接外地客的规矩?”
“那倒不是。”
魏东收起眼底散尽的锋芒,藏匿如虎豹般深沉地注视,沉声道:“外地客,得多坑一点。”
女人微怔,没想到他竟恬不知耻地说出口,这话堵得她无言以对,心底暗生恼意。
她羞怒地瞪他一眼,转身走进漆黑如墨的夜色。
曼妙的身姿在雨夜轻盈摇摆,青石板路很长,沿途的微光照亮婀娜多姿的背影。
青花色旗袍有种超凡脱俗的绝美气质,淡淡的青色,染了这纯净的白。
魏东背倚着木门,一瞬不瞬地盯着渐行渐远的身影。
他突然想起清风生前最爱的那首诗。
“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
那时的清风还是个意气风发的文艺青年,身在部队,心系远方,训练的休息间隙,仍不忘抒发自己的诗人情怀。
“东哥,你说诗里写的丁香姑娘,现实中真有吗?”
男人笑:“也就你这傻子相信。”
“不一定。”
他目视远方,幽幽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
那抹柔美的背影走到尽头,径直拐入蜿蜒小道,直到完全消失。
魏东收回视线,转身时,他嘴角勾了下。
你喜欢的丁香姑娘。
我遇见了。
但也只是遇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