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对劲的,李舒雪后知后觉,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她想起自己推迟的月经,护士给自己的无味的药片,那可能不是维生素,而是孕妇尝吃的叶酸,陆正衍暂时的远离……她先前在医院忧郁度日,后来忙着陪伴术后的李文高,竟然渐渐把那次亲热可能导致的后果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今天晚上,她才有所发觉。她睡前呕吐过一回,恐慌着抚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身材,她看不出任何变化,心惊胆战地爬上床,想等天一亮就去医院检查。
半夜噩梦醒来,那股恶心的感觉怎么也驱赶不走,她又吐了一回,终于不能在自欺欺人,吐完以后惶恐地坐在地上,靠着马桶,拨通了陆正衍的电话。
她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开始失控,开始抚着额头绝望地哭,她质问他自己是不是怀孕了,那边的人心虚了,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抱着头控诉,哭声愈烈,嗓音嘶哑,她问他为什么那么恨她,那么糟蹋祸害她,一定要把她毁掉。
抚养李文高已经让她吃尽苦头,他凭什么不声不响就把另一个孩子给她,欺瞒到她怀孕两月,什么也不说。她肚子里怀着的是一条生命,陆正衍残忍又冷漠,把这一切都当成玩笑,他在意什么,他只在意她是不是能继续当他的奴隶,当他的性爱工具。
“我恨你……滚……!呜呜……陆正…衍……我好恨你……为什么…为什么……你滚啊……!不准再靠近我了……”她声嘶力竭,“你凭什么……混蛋……”
她眼球肿胀,最终哭得没了力气,电话滑落到地上,哐啷几声响,她寻声爬过去,脸近乎贴着地面,嘴唇贴着麦克风,她停止了抽噎,静静地说她恨他,恶心他,一百个真心的恨,一百个真心的恶心。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嘴毒的时候,但是现在,她只想用最恶毒的话狠狠地抱怨她受到的不公和折磨,她捂着胸口,那里阵阵隐痛,眼泪淹湿了屏幕,她不停地滑动挂断的按钮,指尖在泪水里滑动,再滑动,终于挂掉了电话,再也听不见陆正衍冷心冷肺的呼吸声。
第二天陆正衍来了公寓,没有敲门,径直闯进来,李文高去门口欢迎他,李舒雪眼眶深红,憔悴愤恨地站在远处,手里拿着切菜的刀,刀锋上还沾着番茄汁液,滴落,弄脏了纯白的羊毛地毯。
他远远愣住,蹙眉,“李舒雪。”
她转身往回走,往厨房里走,关上厨房的门。
陆正衍眼睫低垂,盯着地毯上的污渍久久不语,李文高拉他的手,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问他这回来会待很久吗。
他摇头,“不会。”
“哦……”李文高纠结片刻,还是跟他说了:“陆叔叔,妈妈昨天晚上哭了,我在卧室听见了,后来去找她,她眼皮都肿了,妈妈不告诉她怎么了……”
陆正衍喉咙哽塞,揽了揽他的肩膀,艰涩道:“我知道。”
他把李文高带到门外,交给齐盛,鼓起勇气去开厨房的门,反锁。李舒雪切菜的手僵住,扔了刀,撑着灶台,肩头高耸。
他走近,和她隔了一尺远的距离,这个距离对于他来说,和银河一样遥远。他并没有如往常一样蛮横地勾住她的腰肢,迫使她转过身,好让他可以去亲吻她的唇,缓解渴望的亲密的焦虑感。
他握紧双拳,说:“把孩子生下来。”
李舒雪听见一个命令,她转过肩膀,盯着他。
“我以为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们迟早会有一个孩子。像你之前说的,李文高的手术费你不用支付给我,是你应得的补偿。如果你把他生下来,我会给你更多的补偿,包括你想要一切,光彩的身份,巨额的补偿……我会让你跟钟敛离婚,然后我们结婚,李舒雪,我很难再找一个合适结婚的人,我觉得你很适合,所以……所以我现在跟你求婚。”
他从胸前掏出一个皮夹,从里面拿出一枚戒指,他没看李舒雪的表情,想去拉李舒雪的手,她却像躲开热烫的水一样躲开他的手,她双手背后往后退,靠在灶台上,仰着身子,恨不得离他更远。
“不愿意?”
李舒雪不停地摇着头,“你怎么会觉得,我会愿意……我不仅不想和你结婚,你知不知道我知道自己怀孕了,我多害怕,陆正衍,我真后悔当时没有从二楼跳下去,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我现在还活着,又要跟你说话,又要被你折磨……”
“我会对你好。”他忍不住打断她的控诉,捏着坚硬的圆环,上面切割完美的钻石割不痛他的皮肤,“李舒雪,你怀孕了,你怀了我们的孩子,我们能在一起,也应该在一起。你离不开我,你需要我……”
“不要说了!”
李舒雪心痛难忍,“我说我恨你,我恨你……连做你情人的标准都达不到,你到底要纠缠我到什么时候!陆正衍,求求你放过我,手术费我可以还给你,你那么在意钱,我可以还给你!只求你放过我……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不会再养第二个没有爸爸的孩子了……”
陆正衍沉郁的双眼燃起微怒的火,他上前半步,低着脖颈:“他有爸爸,我就在这儿。李舒雪,我会负责,我不是钟敛,我们结婚,你把他生下来。我现在不要情人,我只要一个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