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戏算不上太难,导演指导一个完全没拍过戏的新人,尤其耐心,指挥李舒雪扭头的姿势,她的每一个表情,她被许许多多的人注视着,期盼她能表现良好,不必再一遍一遍重复。
尽管她百分百投入,隔行如隔山,她花了一上午才想明白了一些窍门,午休的时候她沮丧地刨几口盒饭,望着远处蹲坐一片的群演,他们和她一样,都是挣辛苦钱的,可现在她头顶太阳伞,身下坐着舒适的椅子,拿着夸张的薪酬,此时此刻的她,是没有资格和他们相提并论的。
那种闻到香精就察觉它廉价的背叛感再次袭来,李舒雪皱着眉大口吃饭,放下饭盒,抬头望见陆正衍坐在导演旁边,盯着显示器,边看边举起手说着什么。
她垂眸叹息,不明白陆正衍的有意无意的纠缠究竟有什么意义,压根不可能一起过日子的人,一切都没有意义。
下午,天气忽地阴沉,将要下雨,剧组收了工,改拍室内其他角色的戏份,李舒雪卸下一身装扮,在宋悦闻的陪伴下愧疚着回到酒店,等她走了,她一个人对着镜子练习反复练习导演说的要点,怕把眼睛哭肿了再耽误进度,练了一阵便要出去客厅活动一下,问问李文高在做什么,计划离开陆正衍以后的日子。
晚上陆正衍不请自来,她抓着门把手,挡着门,警惕地盯着他看。
“给你的饭。”
“谢谢……”她接了饭,还是没打算让他进去,陆正衍傲然冷起脸,“我不进去,你怕什么。”
李舒雪立刻打算关门,他一把抵住门板,脸色稍沉:“这戏你想拍就拍,但是你别忘了自己还怀着孕,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照顾你。”
他瞥着自己送的饭:“吃了饭早点睡,明天会很早开工,导演不等人。”
“我知道了……”
他松了手,她顺利地关上了门,门缝里宽阔的肩膀渐渐被掩住,陆正衍整个人都被掩住,李舒雪的呼吸总算顺畅,如逃脱猛兽之口。纷乱的纠缠就快结束了,她安抚自己。
深夜,李舒雪熟睡,不速之客再次上门,这回他没有礼貌地敲门,而是登堂入室,径直走近她的卧室。他静默地站在她身边,望着她安静的脸,手指捂住自己下半张脸,食指和中指压在寂寞的嘴唇上,蜷缩,挤压薄红的皮。
欲望发作,心火难消。和肉欲无关,他想念依恋的亲吻,仅此而已。
他又默默许久,伸出自己吻过的手,去触摸熟睡的李舒雪,指尖直直去往她漂亮的眼尾,昏暗中凭借直觉抚住她的疤痕。
疤痕小小的,不深不浅,导演说这疤痕不要紧,他却不同意。原本这里长着一颗他偏爱的小痣,已经随着李舒雪的一点皮肉被灼毁,再也不可能有了。
他轻轻呼气,手往下移,抚过她的鼻尖,蜻蜓点水一样滑过她的唇,他甚至不相信自己的知觉,他的指尖拂过的,是不是她的唇峰。他又捂住嘴,保持刚才那样的动作,皮鞋轻轻踩在地毯上,往外挪步,不速之客离开了不该来的地方,回到了自己的领地,孤独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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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拍摄明显顺利多了,一个十几秒的特写镜头,李舒雪拍了五条,终于拍出了一条符合导演要求的,他喜出望外,兴奋的拍手,李舒雪擦着眼泪,由衷地高兴。
她浅淡的笑容被十几米外的陆正衍捕捉,他抱胸的动作逐渐松懈,双臂下垂,再淡淡望了望,收回视线,转过身,往人群外走。
那天一别,陆正衍再没主动去找她,没有理由,没有道理,他保持着正常的生活,李舒雪怀孕六月,第二次孕检他照样出席了,却比第一次时更加疏远,丝毫没有即将成为父亲的喜悦。
回去的路上他们并肩坐在后排,彼此无言。把她送到公寓门口,即将要分开之时,李舒雪才提起她的片酬,仿佛就是故意想少跟他交谈,她取来一张卡,手指紧紧压在卡面上,压得指尖都泛白了,二十万的重量不可小觑,李舒雪抿着唇把卡交给他。
“二十万,给他的。”
一双窘迫的眼睛,一个不像样的礼物,陆正衍盯着她的大肚子,心里发沉,接了卡,在手掌里摩挲,直到卡片上来自她的温度尽失。
“我会交给他。”
“谢谢。”
她关上门,陆正衍呼之欲出的话没能说出口,他想说等她第叁次产检的时候他要去出差,不能陪她去医院。其实不必说,李舒雪根本不在乎,他也不在乎,谁会在乎。
等那一天到了,陆正衍身处遥远的国度,他站在落地窗前,听着齐盛报告她第叁次的产检结果,他端酒杯的手忽然下落,垂至身侧,淡黄的酒液撒了,他不在乎。
“别让她再出门了,八个月了,不安全。”
“是,陆总。早先夫人说要陪她产检。” “她没去?”
“没有,我告诉她,您对李小姐已经有了切实的安排,并不会娶她,她便口头取消了。”
他勾起唇角,“真是一点功夫都不浪费。”
“夫人一直知道这事,等到李小姐月份大了稳妥了才问起,估计是很想要这个孩子,才没有干涉,没打扰李小姐养胎,老夫人肯定是很期待陆总的孩子的。”
“我说她不期待孩子了吗,她不期待的是李舒雪,不想费工夫在李舒雪身上而已。”
齐盛低头,“也许是。”
他盯他一眼,摆摆手让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