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过头顶的荆棘丛太难走了!
慧生好不容易从中穿过,他对着出现眼前的浅浅溪水长长吁了一口气,紧跟着就注意到生长在溪边岩石下的绿枝紫脉草。
绿枝紫脉,紫血草,止血药的原料之一!
小孩儿双目一亮,快步上前。
草叶之中的虫蛇此时分出了胜负。一条金环蛇脱颖而出,吐着蛇信一路绕到慧生身旁,看准其蹲下时机,箭射而下!
“啪”!
拔起药草的慧生茫然转头,看见一串佛珠落在自己的脚旁,佛珠下还压着条数尺长的金环蛇。说也奇怪,那蛇明明比佛珠长上许多,偏偏无论如何摇头摆尾,都挣不脱轻轻落在地上的佛珠。
他心有所感,再度抬头,向溪水对岸、草木摇动之地看去。
天蓝山碧,孤光自清。
少年僧人一袭白衣,自山野中徐徐走来。
不知为何,慧生一眼见着,欢喜就自心中源源而生,似鸟雀啾啾,似泉水叮咚,似刹那花开。他喜气盈腮,合十为礼:“阿弥陀佛,小僧慧生,不知师兄法号为何?” 无智同样合十。
这一别再见有千山万水,这一番回首似百年身过。
无数过去化作吉光片羽,在他眼前飞掠而去,欢愁苦哀,最终合成一句。
“阿弥陀佛,我名无智。”
“师兄是在哪儿出家?怎么出现在群玉山中?我跟着师父来到这里,这两天有太多师兄受伤了,我来山中采一点药草回去给师兄们……”
朗朗的童音在山间回荡,慧生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告诉新认识的师兄,在说到自己被师父捡回佛国并剃度入门之际,他的语气中更带着浓浓的敬慕。
坐在溪边山石上,一直保持着微笑的无智脸色微微一变,绕过了戒律首座这四个字,对慧生说:“你既然是来山上寻找止血之物的,可知一法?取出生蛇蛇胆,将其磨成粉,混入紫脉草中,生肌止血效用更为显著。”
金环蛇此时还被佛珠压在地上。
它似乎听懂了无智的话,被佛珠压着,老老实实伏在地上的身躯再度挣扎起来,就连咝咝之声都变得急促又凶狠。
慧生讶然。
他低头看了金环蛇片刻,摇头道:“师兄受伤,我愿以身代之。但佛说众生皆平等,蛇也无辜。”
他弯下腰,一手捏金环蛇七寸,一手将佛珠拿起,再竖掌对蛇:“阿弥陀佛,蛇施主请了。”
说罢,他一扬手,将金环蛇远远丢开。而后他转回身,将佛珠还给无智。
“师兄,你的东西。”
无智抬手,接过佛珠。
一串佛珠,两手相握。
属于过去的回忆在主人尚未准备好前袭上脑海。
依旧是这双手,它曾拿着石头凶狠地砸死一条蛇,而后取出蛇胆,混杂药草,厚厚敷在一道伤口上。
无智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当时的感觉,可是那道早已愈合不知多久的的伤口在此时似乎又火烧火燎地疼痛起来,连带着当时无欲略显粗暴的动作,还有混了蛇胆之后药草古怪的味道,也跟着重现在他的感官之中。
而后他一转眸。
哥哥已经回来了。
昨日已去,今日尚在,更有无数来日。
无智盯着慧生,这样告诉自己。
一转眼暮色四合。
这整个白日之间,慧生都呆在山上,在新认识师兄的指点下,找齐了自己所需的种种药草。
分别的时候到了,慧生带着满满的褡裢,背着为装药草而临时在山上编织的箩筐,一步三回头往山下走去。他脸上流露出浓浓的不舍,要离开之前缠着无智问了好久他明后日会不会再出现。
……可他还是走了,从我身旁离开。
回到佛国之中,回到他的师父身旁。
“此番相见总算圆得一梦,可梦与现实终究不同,释尊是否如此以为?”
突兀的声音在山中响起,界渊轻轻踱步,毫无征兆出现在无智数步之外。 无智默立片刻,转向界渊:“未曾想能在此地见到先生。”
界渊曼声道:“一时兴起,来此处散步一番。”
无智道:“相请不如偶遇,先生既然看见了方才一幕,不知可有教我?”
界渊道:“这事倒也不难,只看释尊下不下得了决心……”他稍顿一下,也不等无智回答,笑问,“如今除了戒律首座,也无人将这小小的孩儿放在心上,若释尊看准时机,袭杀戒律首座,并在兵荒马乱之中救走慧生,将慧生安排于某一世外桃源,悉心教养。经年之后,想必眼前人就如梦中梦,一切都得以拨乱反正。释尊以为,然否?”
无智不语。
可界渊之话如一粒种子落到了他的内心,为不知名的力量供养,眨眼抽根发芽,长成大树,悍然不可动摇!
“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