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走到三婶儿媳身边,清明的双目露出心疼,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发顶,干哑道:“囡囡,你受苦了。”
女人只是摇头:“没事。”
她走到陈酒身旁,低声说:“谢谢。”
陈酒目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上,女人似有所感,手掌抚摸着那块,感受着身体里这个血脉相连的小生命,神情却冰冷而狠绝。 陈酒:“你不要?”
“我还没疯。”她冷笑。
“它已经……”
陈酒有些为难,女人接过话,说:“七个月了。”
这么大了也要打掉,陈酒本能觉得危险,可话未出口,女人又道:“不要劝我。”
她挺着肚子,回头望了一眼疯子般挣扎的傻儿子,嗤笑。
“我的人生,不能因为这些垃圾毁掉。”
垃圾。
陈酒无话可说。
女人拧过身子,身边一直恭候的人立马递上一副墨镜,她戴上,遮住大半的脸颊,露出苍白的唇。
最后,她对陈酒只说了一句话。
“记住,你从来没有在这里见过我。”
……
警笛鸣叫,谩骂和求饶交织,夕阳下的黄金街,街边开满了茂盛的无尽夏。
可夏天或是冬天,总是有尽头的。
陈酒从三婶身上跨过去,狠狠踩在她脸上,像踩着一只挣扎的臭虫。
李德富和魏金霞早就被带走,她没来得及问李欢在哪,可她不急,她总能找到他。
陈酒是恨这些人的。她恨不得他们去死。
这些渣滓害她,她敏感,她惶恐,她战战兢兢。
她无法感知世界的善意,无法信任人性,没办法与任何人亲密无间。
她的血冷透了,她需要一个人来温暖,也只有那个人能温暖。
他永远这样善良,这样温柔,他的世界没有恨,自然也没有原谅。
他这辈子目前为止只恨过她,但到头来还是心软,所以最后还是会原谅她。
……
“陈群,你太心软了。”
陈群的眼睛在一瞬间是空的,终于把头抬起来,眼皮却垂下来。
“你想说什么?”
陈酒:“你恨我。”
他无言,更似默认。
“可你会原谅我的。”她喃喃道,伸手想触摸他。 陈群缩回手,躲开了她,感到胸口里的东西像被灌满冰冷的水,要冻结起来。
混乱的思绪没理清,她迫不及待地逼着他去面对,躁郁的情绪达到顶峰。
心口火辣辣地疼,他不理。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我说了,你心软。”
陈群撇过头,“你真看得起自己。”
“你是不是一直等着我来找你?”
“我没有。”极快的酸涩的一声。
陈酒绕到他背后,俯身环住他脖颈,头埋在他颈窝上。
陈群不动,眼眶却渐渐泛红,他的瞳孔很黑,像上好的黑曜石,黑红相交,撕裂出内心纯粹的爱恨。
身后的人劝他,别挣扎了,束手就擒吧。
你那么爱她。
可他不甘心,他是俗人,他愤懑难平,他怨恨仍在。
陈酒握住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一个吻,“我不会走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这句话提醒了陈群,他清醒过来,想起昨天那场闹剧一眼的求婚,手上使劲,掰开了陈酒。
陈群踉跄站起,与她对立。
“你把我当什么?”
他恶狠狠地说,目眦尽裂,“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是谁?你除了‘李欢’两个字你又知道什么?想来就来,想走的话不打一声招呼就走,把别人当玩具……”
陈群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么些年,情绪从没这么激烈。
他语无伦次地诉说,似乎要把所有的煎熬和怨愤都说尽。
“你、你把我当玩具,你怎么能这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群的眼里已然通红,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滑下,他的脸颊也已是微红。
“不高兴了丢下就走,高兴了就抱着说爱,你说,你说爱……你怎么能说……”
陈酒抬头看他,他的声音哑得吓人。
她不敢眨眼,孤零零地站着,承受着他的情绪。
陈群哭了,哭得克制,除了流泪,连音量都没大几分。
这是个知道自己不招人疼的小孩。
“陈群。”小心翼翼的一声,打断了他。
陈群撇过头,狠狠抬手擦脸。
陈酒走上前,在他面前站定,踮起脚,缠绵地吻住他。 “我爱你。”
陈群漠然地由她吻着,忽然抬手推开她,固执地咬牙,眼泪往下滚。
他深吸两口气,暴喝出声。
“李叶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直白地喊她以前的名字
“你喜欢你弟弟,你恶不恶心?!”
陈群掐住她肩膀,双目仿若泣血。
“你喜欢我?你哪有资格喜欢我!”
“你根本不关心我的死活,你从来不在乎我!我死了你也不在乎!”
“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凭什么!”
陈酒紧咬着唇,半晌,轻笑出声。
陈群青筋爆起,“笑什么?”
陈酒眼睛看着他,“原来你知道。”
“知道什么?”
她抬手擦去他的泪,“知道我爱你。”
陈群目光一敛,随即锋利地盯住她,含着深深的愤懑与浅浅的……期待。
陈酒环住他的腰身,满足道:“我还以为我不说,你就不懂,原来你是知道的。”
踮起脚,吻住他。
“嗯。我恶心,我变态,你满意了吗?”
呼吸可闻,她笑得明朗。
“我是个变态,我喜欢自己的弟弟,我喜欢你。陈群,李欢,我问你,你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