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走上前拱手作辑,双手呈上一个破旧的手抄:“太后娘娘,这个手抄是由当年裹着霺儿的锦被改制的,微臣发现里面绣有一个‘瑟’字,不知……”
话未说完,便被一旁的惠安长公主夺去。她摩擦着手抄,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又把内里翻过来抚摸。指尖摸到一小小的、凸出的地方,神色一怔,将视线转移到那处仔细端详。
“没错,当年裹着瑟瑟的就是这个锦被……”惠安长公主的声音有些哽咽,眸底含着泪花,“这个‘瑟’字是我当年亲手绣的,我不会认错。”
惠安长公主将手抄递给一旁的侍女,走到白泽面前欲行大礼:“白丞相,多谢你和白家诸位这些年来对瑟瑟的照顾。”
“长公主殿下不必如此,霺儿是微臣的妹妹,照顾她是微臣的份内之事。”白泽抬手制止住她,并错开身淡淡道,“殿下,霺儿这些年一直住在宫中,受的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庇护,你真正要感激的是他们。”
惠安长公主怔愣一瞬:“白丞相说的是,多亏了皇兄和皇嫂……”她目光微转,视线落在了宣和帝身上:“皇兄,多谢……”
正红色朱裙的边缘渐渐落地,染了一地灰尘,眸底的泪水控制不住地从双颊滚落。
“皇妹快快请起。”宣和帝稳稳地扶住她,“霺丫头从小就懂事,朕和绾绾并未废多少心思。”
他抬眸瞟了一眼扯着楚澈衣角、眼圈通红的白凝霺,开玩笑道:“连她这个未婚夫都是她自己找的。”
白凝霺面色唰得一下,变得通红,松开楚澈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挪远了几步。
楚澈掩袖轻咳,冲着惠安长公主作了一辑:“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他又向宣和帝说道:“陛下,现下已经确认霺儿的身世,那她在玉牒上的姓氏是不是需要改动?”
“改,肯定要改。”傅太后出声说道,“当年瑟瑟和深凉一样都是被赐了皇家姓氏,玉牒上便改回‘陆锦瑟’。”
宣和帝颔首道:“母后放心,孩儿明白。”
锦瑟,陆锦瑟。
白凝霺在心中默默地念了几遍她原本的名字,只觉得分外陌生。
两世为人,她的名字都叫做“白凝霺”,这三个字不仅仅只是她的名字那么简单,更包含很多她经历过的岁月风霜。
“太后、皇祖母,孙女有一个不情之请。”白凝霺福了福身,说道,“孙女想留住自己现在的名字。”
傅太后闻此,眼角余光看见惠安长公主听到在这句话后惨白的面容,又瞧着白凝霺殷殷期盼的目光,眉头微微蹙起。
“瑟瑟,你还在怨娘?”惠安长公主面色惨白如纸,眼角微红。
瑟瑟一定还怪她,不然不会提出留着现在的名字。
白凝霺怔了怔,旋即摇头道:“不怨,当年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你能阻止的。”
就算要怨,也是怨萧家。
惠安长公主忍不住上前几步,问道:“那你为何不愿改回‘锦瑟’?”
白凝霺缓缓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情绪:“因为我做了十几年的‘白凝霺’,就算是改回‘陆锦瑟’,这也是无法抹去的事实。”她语气平平淡淡,就像是在称述他人之事一样,“我想留下它,一方面是因为它代表着我的过去;另一方面,它跟随了我太久,我舍不得换去。而且,我……”
她顿了顿,抬头看了眼楚澈,又错开视线。而且她就是以这个名字与楚澈相识相知。未来,她还想以这个名字与楚澈相守。
“皇祖母,还请你允许。”
陆文轩听完她的解释后,忽然出声:“不如改为‘陆文霺’吧。”他缓缓说道,“皇祖母,瑟瑟说的对,她的确做了十几年的‘白凝霺’,‘霺’这个字代表着她过去所经历的一切。”
“朕觉得可以。”宣和帝笑道,“陆文霺,即包含了过去,也表示着新的开始。”
白凝霺会意地俯身道:“多谢皇舅舅赐名。”
“白凝霺”已是过去,从今日起,她便叫“陆文霺”。
*
长信殿外淡淡的阳光透过细细密密的树叶落在白泽身上。他穿得素净,月牙白暗纹的长袍,让他往日冷冽的容颜显得格外平和,多了几分书卷气息。
“陆文霺。”
他喃喃地念了几遍这三个字,随即笑了笑,至少留下了他当年选的“霺”字。
“白丞相留步。”
白泽转过身,便见陆文轩疾步从台阶上走下,几息之间便到了面前。
“白丞相,这些年谢谢你对瑟瑟的照顾。”陆文轩执意向他行了一个大礼,“你不必用先前对我母亲说的话拒绝我。”
陆文轩站直身子,说道:“我每年都会回长安,对于你和瑟瑟之间的事情还是有所耳闻。这个礼,你受得起。”
白泽与他对视半晌,错开目光轻笑道:“世子,我说了,霺儿是我的妹妹,照顾她是我的份内之事。”
陆文轩笑了笑,说道:“那你就当我是感谢你让瑟瑟知道了什么是‘哥哥’。” 他看得出来,瑟瑟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口喊“祖母”、喊“舅舅”、喊“哥哥”,唯独无法说出“娘亲”二字。
瑟瑟不恨母亲,也不怨她。但是由于从小的生活环境,导致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娘亲”,也不知道什么是“母爱”。
从未感受过,又该如何说出口呢?
白泽扯了扯嘴角,静默不语,良久后,转身看着长信殿淡淡道:“你若真想谢我,那便好好待霺儿。”
谈话之间,白凝霺走出了长信殿,她抬眸瞧见白泽,面上不由扬起了笑容,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陆文轩看着跑过来的少女,唇边溢出一抹笑意:“自然,她是我妹妹。”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