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霺睥睨着陆温舒面上犹豫又挣扎的神情,嗤笑一声:“我道你有多爱霍兰芝,原来也不过如此。连这都做不到,何必在此假惺惺地跪着,令人心生厌恶。”
陆温舒的心思被说穿,面上流露出一丝难堪。
他真的爱霍兰芝,他之前和陆文霺说的话也都是真的。
他的确是为了霍兰芝而去夺权势、夺皇位,但是他不知不觉之间也在享受权利。他可以只做一个闲散王爷,可他做不到余生手无实权、任人践踏、毫无尊严地活着……
“陆温舒,你或许真的爱霍兰芝,但是比起她,你更爱你自己。”
陆文霺特意将“自己”二字咬紧,眉宇之间淡淡地嘲讽慢慢浮现出来。她面貌娇俏,与这嘲讽怪异融合,口中吐出的化为利刃刺向陆温舒的心窝。
“所以不要把‘爱霍兰芝’挂在嘴边,因为你不配。”
说罢,也不再理会陆温舒,拂袖离去。
可偏偏陆温舒没法反驳半句,因为他的确如陆文霺所说,他更爱荣华富贵、更爱自己。
他缓缓闭上双目,抬头任由冬日阳光透过树枝照在自己的面容上,形成或明或暗的斑点。
陈公公迎面走向陆文霺,瞧了一眼她身后依旧跪在地上的陆温舒,不由问道:“郡主,晋王这是还不愿起来?”
陆文霺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陆温舒,眸底讥讽意味渐浓,淡淡道:“不必管他,不出半个时辰他便会回去。”
陆温舒这种只爱自己、自私自利的人,还做不到为了霍兰芝放弃余生荣华。
她理了理衣裙,笑道:“陈公公,有劳同传一下,我奉皇舅母之命来请皇舅舅前去椒房殿用午膳。”
陈公公听此,面上立刻扬起了笑容:“郡主,陛下就在里面,老奴直接带你进去便可。”
陆文霺淡笑点头,转眸最后一次瞧了一眼跪在台阶下的陆温舒,跟着陈公公走了进去。
*
宣和二十九年十月二十二日,晋王庶妃霍氏因买凶刺杀皇家郡主,被赐毒酒一杯。晋王因为管教不力,被下旨送去封地,不日出发。
同日,萧家老夫人周氏与妾室周氏十年前意图谋害长公主幼女、当朝淑慧郡主,证据充足,罪当处死,介于萧氏连秋对此并不知情,且念及他多年镇守边关之功,将其与其子萧辕一同流放,永世不得入长安。
十二月十三日,大齐与南境蛮夷谈和崩裂,南夷单方面撕毁数年前签订的合约,与大齐宣战。
同日,大将军楚澈病重,在家休养。
而在长安城外的长亭处,陆文霺站在一身乔装打扮、身穿粗布衣、声称“病重”的楚澈面前,眼圈通红。她转身从怜香手中接过包袱,递给楚澈。
“楚哥哥,送你。”
楚澈打开包袱的一角,看见里面洁白的里衣,怔愣了一瞬。
没想到,他开玩笑的一句话,霺儿尽然当真了……
要知道,霺儿的绣工一直不佳,为了缝制这件里衣,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楚哥哥,还有这个。”陆文霺拿过一个匣子,打开里面装着满满地瓶瓶罐罐。她轻声说道:“这是我找哥哥要的一些伤药,瓶子外面都贴了纸,上面写着用法,你都带着。”
她又从袖中翻出一个香囊,塞到楚澈怀里:“这是我才缝制的香囊,可以提神醒脑,你一定要贴身带着。”声音不由间带了一丝哽咽。
楚澈缓缓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包袱和匣子都递给周翔,执起陆文霺的双手,放在唇边亲吻:“霺儿,乖,不哭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陆文霺摇摇头,倾身搂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脖颈间轻声抽泣:“楚哥哥,我舍不得你。” 泪水控制不住地从眼中溢出,滚落双颊,滴落在楚澈的衣襟上,又落入他的心中。
楚澈抬手轻轻抚摸她的秀发,贴在她耳边低声道:“霺儿,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
只要在两年内歼灭南境蛮夷,他便可回来再陪霺儿一年。
耳旁温热的气息让陆文霺心中不舍之情更加浓郁,她缓缓离开楚澈的怀抱,俏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楚澈抬手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将她先前塞到怀里的香囊放至她手心,说道:“霺儿,你帮我戴上吧。”
陆文霺眼角含泪,俯下身将香囊仔细地系在他腰间。
藏青色、绸缎制成的香囊,被粗布衣衬托得格外明显。
楚澈却毫不在意,揽过陆文霺在她唇上轻轻一啄,抵着她的额头允诺道:“霺儿,等我回来。”
随即,站直身子,翻身做到一旁的驴车上。充当车夫的周翔一甩鞭子,驴车徐徐离去,留下一地灰尘。
陆文霺站在长亭下,冲着楚澈摇摇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她垂下手臂,望着南边方向,口中念念有词:“楚哥哥,我会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八抬大轿娶我进楚府。”
*
转眼便到了除夕之夜,因为长公主今年回府,而幼女淑慧郡主也被寻了回来,所以公主府布置得格外华丽喜庆,连落叶凋零的枯树枝上都包了绿绸作叶,深红色宫灯如玉珠飞天而来,倒映着皑皑雪地流光溢彩。
晚膳后,陆文霺站在院子里,望着漆黑的夜空,神色似平静、又似哀愁。
“郡主,雪地里凉,你多穿点。”怜香抱着白色绣桃花兜头貂绒披风走到陆文霺身边,替她披上。
陆文霺怔愣了一瞬,抬手裹紧披风,垂下眼睑:“也不知道楚哥哥在南境那边如何了。”
她顿了顿,又道:“听说南境除夕不似这边寒冷,那他是不是就不用盯着风雪上战场了?”
怜香安慰道:“郡主,楚将军在南境肯定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
府外突然烟火大盛,绚烂的烟火照亮了漆黑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