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家灯火通明,脚步声四起。
素心将繁杂贵重的礼服仔细叠好放至桌案,转身见四姑娘来,很有眼力劲儿地退下了。
付茗颂正将明日要戴的发簪一一从匣子中摆出来,其中那只金凤凰尤为扎眼,简直是叫人心生羡艳。
付姝云低头瞧了眼手里捧的匣子,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儿了,“咳,咳——”
闻声,铜镜前的人抬眸看过去,略有讶异,“这个时辰,四姐姐怎么来了?”
付姝云嘴角一抿,语气酸涩,“我怎么不能来,外头都忙着呢,你明日大典,谁敢睡啊,连母亲都还在一件件对嫁妆,那么多,怕是我成婚时,付家都要备不出嫁妆了。”
听这语气,瞧这脸色,又不甘,又羡慕。
但实则付姝云也知晓,皇家下的聘,可是更为隆重,母亲置办的嫁妆,也都合理。
付茗颂看她干巴巴地说完话,下巴微微一点,指了指她手里的东西,“这是何物?”
这说起来,就更气了!
付姝云紧了紧怀里的匣子,十分不舍、满眼羡慕、忍痛割爱地将东西搁在妆台前,活像是割了她一块肉似的。
随后,她撇过头,“你看吧。”
付茗颂见她这副别扭模样,迟疑的打开锁扣,就见里头林林总总躺着小山高的首饰。
有成色上好的白玉簪,嵌在簪头的珍珠圆润饱满,色泽明亮,瞧着便是顶号的品次。
还有蝴蝶尾戒、累丝珠钗、紫玉镂金簪、璎珞坠、珊瑚手钏等,哪一样不是上好的。
付姝云偷偷斜眼瞧,就那紫玉镂金簪,她可是向母亲讨要,磨了她三日都没舍得给,这回一口气,竟全给了五妹妹。
她心里不吃味儿,那才有鬼了。
付姝云咽了咽口水,好意提醒,“这都是母亲从私库里出的,母亲说了,宫里要打点的多,给你备的嫁妆又多是大件儿,这些首饰说不上贵重,但聊胜于无,你就收下吧。”
付姝云心口不一地转达姜氏的话,目光还黏在那支镂金簪上。
“四姐姐,你挑吧。”付茗颂将匣子朝她推了推。
付姝云撇开视线,兀自搬了木凳坐下,“我才没那么丧心病狂呢,连你的嫁妆都惦记。”
说罢,她顿了顿,“何况你是皇后,我哪敢惦记你的东西,往后五妹妹可是付家最体面的人了,再没人敢欺负你,你心里得意坏了吧?”
付茗颂看着她一脸羡慕又不甘,忍不住轻声笑道:“那往后,我接四姐姐一道进宫住,如何?”
“我才不要。”她想也不想回道,那宫里是什么吃人的地方,她也是有所耳闻的。
说罢她又抿了抿唇,回头瞧了眼,确认屋中无人,方才凑近她低声问:“你知道姚家,姚文清么?”
姚文清,她见过一回,正八品国子监监丞姚大人家的嫡长女。
姜氏初设乔迁宴时,姚文清还同她说过几句话。
付姝云又凑近一寸,道:“她有个嫡妹,姚文丽,并非一母同胞,而是她家继室所出,如今已是宫里的姚嫔了,你可知道为何?”
姚嫔……
付茗颂一顿,摇了摇头。 付姝云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将小木凳搬得更近些,“她眼下有颗红痣,听说皇上就为那颗痣,将她纳进宫的。”
说罢,她便瞧了一眼付茗颂眼下的红痣,意思是说,真巧。
茗颂一怔,忽地想起什么,只觉得手心一痒,仿佛那日在东苑他指尖无意划过她手心一样。
怪不得,第一次在俞州春日宴上见到,他竟那样看她……
“依姚文清说,皇上曾经有过一个女人,何时不知,姓甚名谁也不知,那幅传于众人口中的画像,画的应当就是那女子,这才会有前两年勤纳妃的事儿。”
付茗颂听着付姝云描述,脑中渐渐清晰,懂了。
抽丝剥茧,大抵不过是皇上有个爱而不得的心上人。
付姝云正了正身子,“这也就是众多说法里的其中一种,我可不是故意搬弄是非吓唬你,就是提醒你万事小心,既然这恩宠不是独一份儿的,你更要谨慎,伴君如伴虎,指不定何时就触了老虎的胡子,小命难保。”
闻言,付茗颂回过神来,看着付姝云眨了眨眼笑,“四姐姐费心了。”
“我才没费心,”付姝云神色不自然的反驳,起身又说,“我是怕你连累了付家,我可还未成婚,还不想叫你连累呢。”
—
遮月进来为她拆卸发髻,宽衣沐浴。
一番折腾,已是亥时。
她翻来覆去,总算是在后半夜沉沉睡去。
不知是否因付姝云的那席话,今夜她又做了个荒唐的梦。
半新不新的梦境,梦中人依旧。
梨木雕花妆台前,女子一身砖红累珠叠纱裙,那张生就妩媚的小脸,未施粉黛前显得有些稚嫩。
她咬了咬唇,眼含秋波的嗔道:“若是给我描坏了可如何是好?”
男人半坐在台前,闻言轻笑,俯身勾住她的下巴,吻了吻她开开合合的小嘴,“无妨,坏了就坏了,朕亲自给你洗了,嗯?”
最后,果然描坏了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