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二是出榜的日子。
秋试仅为六部招揽人才,乃先帝在时定的规矩,与科考不同,并不向外登榜,而是在各参考人的信封中装上纸条。
红色意为登榜,白色意为落榜。
礼部亲自敲开付家的门,递了信封过去。
付家围坐一堂,老太太、付严栢与姜氏皆神色紧绷的望着付毓扬。
付姝云受不了这紧张的氛围,伸手推了推自家兄长,“快打开瞧瞧。”
付毓扬皱眉,打开一瞧,白纸。
众人神色落寞,唯有叹息之声。
可不出片刻,礼部之人再一次敲开付家大门,送来一则授官书,眉眼带笑道:“恭喜付大公子,往后便是一家人,还望大公子,多多关照。”
白纸,却得了授官书,显然是受人照拂。
付毓扬神色略微凝滞,如若只是照拂,大可一开始便直接递上授官书,而非先叫他看到这落榜的白纸。 此举是给了谁的脸,不言而喻。
他头一次知晓,他这个五妹妹在皇上面前,竟能有这么大脸面。
付毓扬能瞧出来的细末,付家这些人精哪能瞧不出。
翌日一早,姜氏递了宫牌,千恩万谢,言语之中敬意诚诚。
可最紧要的,是姜氏无意道了一句:“这付家,终于再不止老爷一个当官儿的。”
付茗颂抬眼,看姜氏离去,细细品了其中的意思。
稍微回忆一下在付家的十五年,她会发现除她之外,小心谨慎的还有一人,那便是姜氏。
伺候付家的老太太,容忍付家的姨娘,甚至有时这姨娘不知好歹,姜氏也少有明面上刁难她的时候。
在俞州时,便有不少人夸她大方,夸她得体。
方才提到付毓扬任官时,姜氏一脸如释重负,仿佛都有了缘由。
姑娘捏了捏温热的杯盏,倏地弯了弯唇。
老太太要体面,付严栢要颜面,独独没了儿孙绕膝,没了阖家欢乐。
从前,她羡慕上头两个姐姐拥有的疼爱,如今再回头瞧瞧,整个付家,支离破碎,虚以逶迤,哪有什么疼和爱。
付茗颂搁下茶盏,陡然起身,往小厨房的方向去。
遮月跟在她身后,“娘娘,您可是要传膳?”
姑娘摇头,嗓音轻慢柔和,道:“做八宝膳。”
所谓八宝膳,不过是用糯米、红豆、绿豆、小红枣、莲子、花生、栗子、松子仁这八样食材熬制成粥,从前为讨老太太欢心,她没少做过这道膳食。
可自打进宫来,她这双手,便再没碰过那些炊具。
遮月道:“娘娘,您是饿了?”
“给皇上的。”
一阵风吹来,那几个字被吹散,落入遮月耳中时,平添了几许柔情蜜意。
她“噢”了声,给皇上的,那她不敢拦着。
—
宫道两旁的绿植又换了品种,两排整整齐齐的报春花,颜色各异,在寒风中肆意晃荡。
付茗颂提裙踩上石阶,见御书房外仅两个侍卫守着,不见元禄。
她只当元禄在殿内伺候。
可就在她踏上第一个石阶时,侍卫二人面色一紧,两个粗糙的大男人互觑一眼,竟露出慌张的神情。
拦?还是不拦?
可元公公此前吩咐过,皇后若是来御书房,若非皇上议政,那是拦不得的。
现在里头,确实不在议政,万一拦错了……他二人摸了摸腰,并不想挨板子。 是以,侍卫二人立直了身子,面露难色,斜眼看着皇后走近。
至于为何面露难色,只因一盏茶的功夫前,苏姑娘刚从这门槛踏进去。
苏禾回京已有些日子,是忍了又忍,等了又等,直至前日确定了昭阳宫点的香乃南阳进贡的美人香,这才胆敢请见。
她确信,皇上对皇后,绝非情爱。
苏禾跪在地上,眼尾泛红,“臣女不愿嫁人,还请皇上将这三幅画,收回吧。”
说罢,她伸手递上画像。
闻恕眯了眯眼,既没问缘由,也未有劝告,只道:“这事太后拿的主意,你不必往御书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