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惊,眼见数丈高的水花渐起,纷纷惊叫不已。
几乎是同时,那抹玄金色身影从雪地一闪而过,直往望鲤台的反向跑。
那是下坡路,比之望鲤台,离沁心湖更近。
“扑通”一声,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那抹身影淹没于湖面。
快到元禄都来不及反应过来,待回了神,他才惊叫道:“皇上!皇上!”
薛显清则三步并两步地奔向望鲤台,那还有个怀着他骨肉的公主殿下。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侍卫、太监皆跳了湖,没跳下湖水的,则在岸上卖力喊着皇上皇后,怎么也得体现一番衷心。
宋长诀一时回神,攥紧手心,一把拽过在岸边徘徊的元禄,“愣着作甚?宣太医!”
元禄叫他这一吼,耳朵嗡嗡响,一时竟忘了宋长诀不过区区五品官员,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快,快宣太医!”
宋长诀在一旁补充,说:“离这最近的一处宫殿是何处?烧炭盆,备暖炉、长巾和衣裳,快去。”
“对,快去,快去!”元禄急哄哄吩咐小太监。 ------------
一刻钟前,付茗颂从断裂的护栏处跌入湖中。
数丈高的望鲤台往下坠,她胸口紧缩,可不及多做反应,便已“砰”地一声落入湖中。
要知道,俞州位于大楚中部偏北,她不是江南水乡长大的姑娘,不会水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于是,她蹬了两下,顺着重力沉入水中。
刺骨的湖水淹没至头顶,溺水的窒息感濒临死亡,那瞬间,她眼前仿佛出现一只绘着红色水莲花的瓷瓶——
有太监的高喊声,“皇上说了,赐死——”
随即,湖水堵住了付茗颂的喉咙和耳朵,她四肢放松,不断往下沉,只有胸口处钻心的疼痛让她清晰感觉到,还没死。
但快死了。
这种等死的滋味儿太难受了,难受得叫人熟悉。
她鼻尖一酸,两行泪没入湖里,湖水分明堵住了耳朵,可那些声音是确确实实传进她脑子里的,容不得她忽视———
有小男孩尚且青涩的声音:
“宋宋别怕,宋宋你把手松松,你这样我怎么把它赶出去。”
“宋宋,你再哭,爹娘该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还有女人厚重又尖锐的嗓音:
“进了尚家的大门,便要照着规矩做事,只要你们听话,好处自少不了你们,将来攀上枝头,你们便知何为荣华富贵,再不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了,可知?”
“你们之中呐,只有学得最好的一人,将来才能伺候贵人,其他的,都只能去那花街柳巷,伺候那些鬼男人,哪日被玩死在床榻上,也未可知!”
“一支舞都跳不好,看来,也就是那个贱命。”
“将来,也就是个任人玩-弄的玩意儿。”
“往后,你便是这红韶苑的宋宋姑娘,记得在尚府学的,浑身解数地用上,这所有男人都将为你倾倒,你只需静静候着,候到贵人来,便可。”
紧接着,声音戛然而止。
她脑中仿佛崩断了一根弦,“叮”的一声————
付茗颂彻底阖上眼,任由身子往下坠,与此同时,眼前由黑转亮,她再睁眼时,却已置身于古色古香的闺房中。
她四下打量一眼,愕然地往前走了一步
倏地,她望见个十一二岁的姑娘,眉眼与如今的她已有七八分相似,顶着比她脑袋还大一倍的瓷器,站得笔直笔直,可细看之下,浑身都在发颤。
约莫一刻钟过去,连带着她头顶上的瓷器一并在摇晃。
付茗颂屏息,紧张地望着她,可那瓷器终究还是哗啦碎了一地。
门外进来一个梳着妇人髻的女子,她手持戒尺,没有一丝犹豫,手起手落,小姑娘掌心便破了皮,渗出血丝。
那人道:“这会儿功夫都站不住,去,去将昨日教的绣品做完。”
小姑娘耸着肩颈,“是。” 最终,因手心受了伤,那绣品也未完成。
妇人冷声道:“今日晚膳免了,这点事儿都做不好,往后饿肚子的机会,多了去了。”
“砰”地一声,闺门被锁上。
付茗颂蹙眉,刚要抬脚至门边,便见那小姑娘伏身于灯下,一面哭着,一面完成未完成的绣品,眼泪“啪嗒啪嗒”落在桌几上。
“你这样难受,为何还要做?”
小姑娘仰头看了她一眼,“秦妈妈说了,只有做到最好的人,才能成红韶苑的花魁,那时候,便能遇见贵人,衣食无忧了。”
她低下头呐呐道:“我不想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