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珙哥面色煞白气若游丝,小汪氏一眼看到后心如刀绞。
忽然一时福至心灵,膝行几步上前泣道:“您肯定知道搭救珙哥的法子,烦请您老人家指一条明路。我在此当着众人发下重誓,无论谁救下我的珙哥,下半辈子我做牛做马地报答他。如有违誓,让我天打五雷劈日后不得好死。”
张老太太微一犹豫待要说话,顾徔已经抢道:“还请祖母开恩给我们家珙哥指一条活路,无论救不救得活这孩子,我都有重谢!”
这对夫妻早已乱了方寸。
眼见孩子出气多进气少,再不想法子只怕明年的今天就是孩子的忌日。顾徔心头暗恨,连自己的亲爹同茂堂的当家人顾朝山都拿这种厉害的痢疾无法,眼下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屋子里上上下下十几双眼睛齐齐盯着老太太,俱都屏声静气地等着答复。
张老太太见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毫不迟疑,终于慢慢点了点头。抬眼就见顾瑛俏生生的站在一边,便微微一颔首。转头和声对着众人道:“能救珙哥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这个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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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路上热得我不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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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出手
本就六神无主的众人被张老太太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齐齐望向一边悄然站立的顾瑛。 这才注意到那姑娘穿了一袭毫不起眼的湖蓝对襟立领夏衫, 衣裳的材质是素面细葛布, 算不上很金贵体面。但却极具巧思的在衣襟和裤脚处镶了两圈儿深蓝色的滚边,远远望去越发显得年轻女孩亭亭玉立, 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难得的爽利劲。
小汪氏若是不忧心儿子的病情,肯定会起头叫一声好。有些姑娘就是这样,先前第一眼看着不过尔尔,但越看越觉得顺眼。
顾瑛就是这种类型的佼佼者, 她眼睛略呈杏核形,算不上很大也不够柔顺。
眼神却清亮干净,一眼望过去就知道这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眉毛相比寻常闺阁女来说略显粗浓,脸庞也不是江南女儿家常见的瓜子脸, 所以非但不柔和反而略方。说话时的声音低沉,个头也比寻常女子稍稍窜得高了些。
但所有的一切的不足组合在一起后,就成了独一无二的顾瑛。
因为眉毛又浓又长,使得她看起来比寻常女子多了一股干净利落的英气。这种女孩一现于人前,就给人一种不好轻易招惹的感觉。其实平日她不多言不多语,但在同龄的小伙伴当中,常常一开口就是一言九鼎的地位。
顾朝山却是又惊又怔哭笑不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真心觉得自家老娘简直是乱弹琴, 赶紧摇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跟我开玩笑, 当年我爹走的时候瑛姑只怕才丁点大, 她怎么会咱们顾家的独门针法?”
张老太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这丫头从小就跟在我身边, 十几年耳濡目染之下把《针灸甲乙经》、《铜人腧穴针灸图经》、《本草品汇精要》上的东西记了个烂熟。你爹留下来的那几个用来练习经络的木头人,也让她摸得生生退了好几层漆皮。”
顾朝山就惊疑不定的盯着顾瑛。
当年顾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极为推崇张医圣,大半生的经历都在研究那些失传的药方。顾朝山生性机敏练达脑子转得极快,靠着自家老爹留下来的几张独门秘方,把一间乡下的草药堂子开到了莱州县城。
当门立户之后每日忙着迎来送往,他也没了细细钻研医道的闲情。所以顾老太爷晚年引以为傲的针灸手法——鬼门十三针,他也只学了个三四成的浅浅皮毛。
平日里只能对付个头疼脑热装装门面,此时对着自己的宝贵金孙就根本不敢大意。要知道针灸一途,讲究的就是穴位准确手法精妙。要是一个不慎,那就是杀人而不是救人了。
张老太太取过一边的热帕子拭了手,不耐烦地道:“正经开药方子我不如你,下针的技法上你不如我。去年我有心考较,才知道这丫头对于针灸穴位了解之深远过于我。”
老人家信手翻了一下珙哥的眼皮儿,“……所以我就慢慢把她带在身边调~教,这孩子的针法更加精进。现如今周邻村镇的妇人和婴孩生病,指名道姓要找瑛姑诊治呢!”
顾朝山虽然跟张老太太有些不对付,但知道自家老娘说的是大实话。
别看老太太在莱州县城里声名不显,但在周围偏僻村镇提起沙河顾张氏,任谁都要翘一回大拇指。老太太半辈子率性而为,根本不是为名为利之人,也鲜少看见她如此夸赞一个人。
小汪氏似懂非懂,直起身子还准备说些什么。
顾朝山狠狠瞪她一眼,转头陪笑道:“娘既然说瑛姑的针法了得,那她自然是学到了娘的精髓。眼下珙哥再耽误不得了,就让瑛姑先下针试试。不过还请娘在一边盯着,我怕这孩子年纪青慌了场……”
顾瑛神色有些忐忑却没什么惧意。
斟酌了一会儿道:“珙哥的情形是有些凶险,最艰难的是这会儿他已经喝不下东西,再好的药材与他已是无用。若是此时送到省城去,的确有些来不及。我先施针试试,至不济可以让珙哥的症状缓和一二!”
小汪氏见她把话没有说满,一颗心立时又提了起来。一时顾不得许多,抢步上前哀道:“好妹妹,珙哥是我的命根子,也是顾家这一辈的独苗苗,你下针时千万要仔细些……”
顾瑛心中无奈,不知道祖母为何要让自己趟这趟浑水,同茂堂顾家上上下下都不是好相与的人。
若是有个闪失,这宅子里上至老爷太太下至顾徔小汪氏,只怕撕巴了自己的心都有。她深吸一口气,从顾朝山的诊箱里取出一根掌长的细长银针。
屋子里的沙漏就不疾不徐,不相干的人都退得远远的。
顾朝山屏气,见顾瑛先以三棱针在珙哥的大椎穴刺血,果然取合谷、足三里、天枢、气海,又取地机、关元、曲池,这是为了平补平泻。每一针的力度和手法都有说不出的精妙,增一分和差一分都不能达到理想的效果。
小汪氏不懂医术,拽着帕子扣着手心不错眼地盯着前面,生怕其间有什么不妥。心想自家儿子要是去了,自己也不活了。
顾瑛轻轻捻转手中的银针,感受针尖触及肌理时的硬度。珙哥的体质弱,此时应将毫针刺曲池,出针后加悬灸腹部穴位以加速疗效。
半刻钟后,床上的小儿轻微哼了一声,半睁着眼睛看了周围一眼。顾瑛知道这是腹痛减轻的症状,连忙改针合谷和地机。
就这样时时看顾时时针灸,当天晚上珙哥身上的发热便下去不少,里急后重减轻下痢次数减少,也知道小声地喊冷喊热。顾朝山见状大喜,忙重新细细下了方子,让药堂里得用的老伙计亲自煎熬好送过来。 第二天一早,顾瑛又改悬灸天枢、气海、足三里,再悬灸上穴一次。
银针一收,珙哥就叫嚷着肚子饿。顾瑛下午申时在针眼上扣上半个煮过的花椒皮,然后针刺大杼、间使,泻法不留针。再细查珙哥的大便已成软条状且无脓血,顾朝山就明白孙子的这条性命终于捡回来了。
等珙哥能够靠在榻上一口一口吃着软糯的栗子果仁粳米粥时,顾朝山负着手站在床边,满脸赞叹不已。
“我行医二十年也算见多识广,从来没有见过把银针使得如此精妙之人!这才短短两三日,就把这般严重的痢疾生生止住,简直可以说是神乎其技。”
张老太太捉着顾瑛细长的手与荣共焉,“这孩子从小心性就稳,我虽然把她领进门,可是大多还是全靠她自个摸索。你们看看她的手指尖,全是练针法留下来的针茧,顾家上下任谁都没有这般刻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