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蠢蠢欲动的饥渴不能与任何人相商,甚至淡淡透露出去一点就会引起轩然大波。可是敬王珍而重之地藏着收着掖着,就像深埋在土中的美酒,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引人垂涎。
也许把那个笑容明快说话利落的女子收纳在后院里,看着她全心全意地为自己欢喜为自己忧,这份焦急的渴望就会慢慢消退。再过个几年,那女子就会慢慢湮灭于后院更多更美的佳丽当中。
但在这之前,横亘在眼前的阻碍有许多。首先就是顾衡这个于公于私都极不知趣的家伙,也不知从哪儿借来的胆子,一气儿让江浙官场损失了这么多人手。每每想起此处,敬王就恨得咬牙切齿。
但更让他感到一丝惶恐的是,父皇……对这件事的态度极为暧昧。
顾衡虽然凭借一己之力掀开间江浙官场的重重黑幕,但在这后面若是没有端王的推波助澜,若是没有父皇的默然暗许,小小的衢州银课案根本就卷不成滔天巨浪。
老二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终于想通不再做个闲散亲王,而是要重新插手政事吗?更要紧的是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以往像这种事他一般都是捂着,至多把密折发给中书省和六部了结,鲜少象这回如疾风暴雨般亲自出手处置干净!
敬王敏感的嗅到了一丝暴风雪前夜的冰寒。
但这份危机来得如此莫名其妙,却无任何先兆和因由,所以他选择让自己尽量忽略过去。如若不然……这么多年的骄傲和期许,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柳絮般的雪片终于飘飘洒洒的落在琉璃瓦上,片刻间就是苍茫无垠。敬王沉沉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几乎不错眼地盯着眼前开得极为灿烂的宝珠茉莉,轻声吩咐花匠看护好此处,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温暖如春的花房。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景仁宫的太监过来传话,说贵妃娘娘在披香殿内办了一个小小的茶宴,特意邀请了几位品德才貌俱全的姑娘赴宴……
敬王一听就知道这是母亲准备的相亲宴。
自从自己成年后,母亲周贵妃也一年变得比一年焦急。也是,三个成年的皇子当中,肃王已经有一男两女了。就是在外人面前一副清心寡欲的端王,去年也得了嫡子。自己的婚事若是再不解决,阿娘可能又要睡不着觉了。
敬王无可无不可地在丫头们的伺候下穿好黑地缂丝夹绵蟒袍,用了鸡蓉粥并几个牛肉馅的面饽饽,甚至坐在榻上看了半天书,这才慢腾腾地坐了马车往禁中赶去。 虽然是天寒地冻,但是披香殿的小园子里却是一片莺声燕语姹紫嫣红。一众京中贵女或坐或站,在大冬天里穿着颜色妍丽的袄裙,个个都像画上仙女一样妩媚动人。
披香殿的大宫女抹香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低声解释,“……圣人这回好容易松了口,说殿下自己要是看中了谁家的闺女尽可以知会一声,并不拘于四品官吏之下的女眷。娘娘高兴坏了,马不停蹄地选了这几家闺秀进宫来。说这几个人才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殿下无论挑中谁都是好的……”
敬王脑中飞转,知道甄选王妃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但他心中又浮起另一个疑惑——为妨后戚之乱,亲王正妃只能出自四品官吏之下的门楣,父皇怎么突然松了这个口?
披香殿内因为铺设了大片的琉璃瓦,又利用铜柱接了地龙,整个殿堂光线柔和而温暖。周贵妃靠在半新半旧的迎枕上,正隔着枣红色的绡纱窗子看着外面的各家闺秀。
听到敬王的恭声问安,周贵妃好半天才扭着身子转过头来,实在忍不住气道:“今天你必须在里面给我选一个人儿出来,你若是还要推三阻四,我就请你阿爹直接颁下圣旨,开春后你等着做新郎官就行了!”
这当然是赌气的话,敬王微笑着坐在她身边,亲自取了一个冻梨儿过来,仔细剥了皮用帕子托在手上递了过去,“您和舅母不是一心想让玉蓉表妹嫁给我吗,怎么今天没看见她在里面顽耍?”
周贵妃享受着儿子的亲手服侍,横了他一眼埋怨道:“你外祖说,圣人决不会允许两代后妃出自同一个家族。宫里既然有了我,自然就断了玉蓉进宫的路。幸亏你们兄妹俩从小就淡淡的,要不然我这心还不得痛死……”
敬王心里有些不以为然,面上却丝毫不敢显露,“说起来玉蓉表妹今年有十九了吧,怎么还没有中意的人家吗?”
周贵妃没好气的呸他一口,“她十八岁的生才过没多久,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胡乱给他加岁数?你又不是不知道哪个妮子心气儿高,眼里但凡看中了一人,余者就如同土狗瓦砾一般。”
说起这件事儿周贵妃也免不了长吁短叹,“你外祖父那么疼她,又怎好拂了她的意,所以这件事不知不觉间就拖下来了。你在私底下也悄悄留意一下,有相貌端正才华横溢又身无拖累的,千万要领到你表妹面前让她看一眼……”
敬王心中忽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触,就没有去吐槽玉蓉表妹选夫婿的标准太过苛刻——相貌端正才华横溢又身无拖累的,这不是选丈夫,而是给公主挑驸马。
母子俩正在这边轻声说着话,院子里一个年轻姑娘忽然哎呀了一声。原来是她的手被琴弦的锋利割伤了,一股血瞬间就涌了出来。
若是别人见到这么多血,只怕会立刻晕倒在地。这姑娘却是笑意盈盈的连连道歉,从袖子里取出一条白色的手帕随意一裹,姿态甚为潇洒俊逸。
敬王却是心中一阵狂跳,恍惚间看见了那个人。
隔着绡纱门帘看不清模样,但见她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衣裙,头上并没有多余的首饰,只在发间碧玺发钗上簪着一丛小小的宝珠茉莉,隔这么远都能让人觉得这副打扮格外清新明丽。
周贵妃从来没看见儿子这副失神的样子,忙顺着他的眼光朝外细细打量。大宫女抹香熟知这些贵女的名讳,忙在她耳边低声禀道:“……是中书省参政知事家的女孩儿,名叫杜芳菲,今年刚满十八。”
周贵妃看着眼睛都舍不得错一下的儿子,脸上的笑意就越发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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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王妃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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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三章 正月
上元节到来的时候, 禁中颁下谕旨, 为三皇子敬王聘中书省参政知事杜濡成的女儿杜芳菲为正妃, 婚礼订在八月初秋。
永祥胡同的周玉蓉听闻这个消息后,一把砸碎了手里的五彩梅瑛茶盏。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夏言和冬语连头都不敢抬,过了好一会儿才拿了簸箕过来收拾地上的残渣。
周玉蓉胸口上下起伏, “淑慧温恭,静婉端柔……, 杜芳菲向来眼高于顶, 难为那些御前承诣怎么把这些词套在她身上的。还有敬王哥哥也是,明知道我和她一向有些言语龌龊, 还非要选这个丫头当我的表嫂……”
周家对于内廷的消息向来敏感, 更何况牵涉到皇子的婚事。
披香殿的茶宴一结束, 很多事情就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让周玉蓉没有料到的是, 敬王哥哥并没有对哪家女子上心过,这回却这么快就定下了正妃, 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由?
想到昔日和杜芳菲私下里的种种不对付, 周玉蓉头都要大了。在她看来, 就是选个蠢的丑的女人都比杜芳菲要好上许多。还有她那张如刀子一样喜欢刮人的利嘴, 日后两个人相见还不知道会怎么膈应自己呢? 听到消息的周夫人一头冲进来, 举着帕子哭道:“我可怜的女儿, 你怎么这么可怜?原本和娘娘商量得好好的亲事, 偏偏让杜家丫头给截胡了。圣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赶在这个节骨眼上下了这么一道圣旨, 你等了这么多年难不成就白等了?”
周玉蓉看着胡搅蛮缠的周夫人更是头痛欲裂, 实在不懂像祖父周阁老那样精明厉害的人,当初怎么会选母亲为周家宗妇?
但这只是自己的亲娘,别人可以嫌弃自己却万万不能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