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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三章 分尸
顾衡的的确确在巩县查案子。
郊外半掩的泥坑还有新挖的痕迹, 坑里隐隐约约露着一具不全的尸首。本来一个简单的凶杀案轮不到顾衡这个当一府主官的亲自出面, 只是这个案子的凶手极其残忍,行凶之后把死者的尸身大卸八块儿, 脑袋抛在洛阳境内,四肢抛在孟津境内,眼下这个浅土坑里埋的多半就是死者的身子……
虽然已经是冬季, 但尸身上还是发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后面陆陆续续传来呕吐声, 任谁见了这副血肉模糊烂成一团的惨状, 只怕三天三夜都要睡不好觉。
仵作检验后爬上来用姜黄水净手,抬眼望了一眼后欲言又止。
顾衡心头咯噔了一下, 往旁边走了几步才招手低问道:“怎么回事,这坑里明显就是一截身子,和前面发现了手脚脑袋正好一个全乎人。你快点把太平尸格填好, 我也好了了这趟差事……”
仵作满脸为难,吭吭哧哧地道:“小的昨天就发现有些异常,但一直不敢说,今日发现这截尸身后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前几天发现的脑袋和半个月前发现的四肢, 还有坑里的这段身子, 并不是同一个人的……”
顾衡的头皮炸了一下,饶他见惯世面也忍不住回头张望。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厉声道:“昨天你在我面前还打包票手脚和脑袋是一个人,现在找到身子你说是另外一个人?”
四十几岁的仵作险些要哭出来。
“大人我也不想的, 前头发现的脑袋是男的, 今天发现的身子形状虽然模糊, 但看得出来是个女的, 我就是瞎子也知道这是两具尸首。搞不好的话,这几天发现的头颅身子四肢属于不同的三个人……”
顾衡从前读过《洗冤志》,种种奇形怪状的案子都看过,但却第一次看到把尸身破坏后又胡乱掩埋在一处的。难不成杀人者对被杀者有刻骨仇恨,将其分尸后还掩埋在不同地段。照这个意思,说明在这几个县境内起码还有几处未被发现的埋尸地点。
顾衡接任洛阳知府这一年里,境内尚算风调雨顺,倒没出什么骇人听闻的案子,结果刚刚庆幸了一两日就连丧了几条性命。他满腹倒霉却无法可想,只得把里长和甲长叫到眼前,让他们尽快把寻人招贴发放下去,看看是哪里有失踪人口?
结果第二天午后就有人把消息反馈到知府衙门。
小庙村有家卖肉铺子的老板到县衙报案,说他家帮忙的小伙计蒋三一连好多天都没见人影。因为这个人从小无父无母,身边也没有走得近的亲眷,所以肉铺老板也不知道这人是失踪了还是到别处去了。
看到寻人招帖后,肉铺老板觉得其中一个人的描述和自家伙计有些相象。但一时之间也还是吃不准,到铺子关门后才到里长的家里打探消息。
里长知道这是涉及三条人命的大案,立刻带了人过去认尸。那肉铺老板虽然吓得不行,但还是认出那其中的一个脑袋的确是他店里伙计蒋三的。
顾衡立刻下令加大搜索力度,很快又在三个县的境内找到了其余的尸块。仵作勉勉强强把手脚拼回原形,最终确定其中一个是肉铺失踪的小伙计蒋三,另外一男一女的身份却一直悬而未决。
只是可以看见那位男死者肤色微黑年约三十余,口中塞有破布,躯体上除了刀斧的痕迹还有棍棒伤。说明死者生前曾被人捆绑,然后以布塞口防止其叫喊,而且在生前还遭受过相当严重的殴打。
仵作验出这人的致命伤在后脑勺,是明显的钝器伤。
很费了一番周折才把女子其余的尸身找全,大部分的尸块是由渔民从巩河岸边捞上来的。分拣后从其残存的头颅倒依稀可见模样娟好,年纪在二十七八岁左右。其喉骨断裂,应该是被大力掐死的。
依照尸体的新鲜程度,这三个人遇害的时间相差不远。但这一男一女身无寸缕,找不到一点可兹身份证明的东西。
顾衡知道,仵作能分辨出这些详情,已经算是极为尽力了。他把几张尸格翻来覆去地看,怎么也想象不出这个凶手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用不同的手法杀了两男一女,然后将他们大卸八块,像乱炖一样分别埋在三个县的偏僻角落,也不嫌……麻烦?
顾衡这辈子不是没见过死人,虽然是进士出身但也算是从尸身血海当中走过来的,对着有旧恩怨的人也狠得下心肠,甚至……还亲手了结过衢州知府公子薛延的性命。
那是因为薛延迁怒不成,就处心积虑地要把顾家拉入泥沼。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还在灯市上趁乱伤了顾瑛。两者之间已经有了血海深仇,一方不死另一方绝不罢休。为了日后日子的清静,顾衡不怕提前做个吃人的夜叉,因为即便是菩萨心肠也有几副金刚手段护佑其身。
但眼下这个分尸凶手的所作所为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
据案卷所述,这宗案子中唯一能确定身份的就是肉铺小伙计蒋三。周围乡邻对这个人的风评不错,说其年纪虽小但乐于助人。铺子里每天卖剩下的边角杂骨都被他拿去喂给庙里的野猫野狗,性子和善从来不喜与人争强斗狠……
另外两人不能确定身份,除了他们身边没有佐证之外,还因为去年河南府大灾,附近的州府平民大规模的流动。即便是灾后采取种种措施,有很多平民还是滞留在富庶城镇,而不愿意返回一贫如洗的家乡。
在后宅正给女儿缝衣服的的顾瑛抬头猛见已经二更了,桌上的饭菜也凉得不能再凉,就干脆提了一盏灯笼到前面去看。
到处都是夜深人静,月光半明半暗的照在园子的小径上。值房里一灯如豆,顾衡一个人坐在值房里一杯一杯地喝冷茶,面前堆着成摞的卷宗。大概怕半夜麻烦别人,竟是连个暖炉子都没有点。 顾瑛顿时心疼的不行,走上前去将人抱住埋怨道:“有什么大事明天不能办了,偏要点着蜡烛炼油似的熬。如今年岁轻还觉察不出来,等老了的时候什么毛病都出来了……”
正看得入神的顾衡唬了一跳,闻言立刻放松下来。反手把人抱在怀里轻嗅一会儿才叹道:“原先觉得以我的本事治理一州一府不过如烹小鲜,真任了这个洛阳知府才知千头万绪,有无数人事需要我这个当主官的和稀泥……”
顾瑛柔声劝慰,“难怪人家说十年县令十年知府才能了解民生,你初来乍到遇到些困难也是有的。我想以哥哥的聪明才智,这个坎儿总会过去的。不过在这之前,先填饱了肚子才是正经。”
顾衡哈哈大笑,“如今朝中视我为瑞王的门人,若是干不好只怕会弱了他的名头。好在有你和囡囡陪在我身边,再大的难处也不是难处了。”
周围漆黑一片静寂无声,顾瑛也放心偎入丈夫的怀中。
“端王经过河南府一事,在朝中也算露了峥嵘,这对他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前几天通判于大人府上有宴请,那位于夫人吭吭哧哧地老向我打听端王殿下为人如何,到底好不好说话?”
顾衡一下子就笑了出来,“端王殿下……在河南府的举措倒是甚合民心,一些四品五品的官吏只恨投靠无门。于通判还算有几分才干,他家夫人再向你套话时你就给她指条路,让她丈夫回京述职时到端王府送一张拜帖……”
顾瑛在烛火下凝视过来,“哥哥,你已经认准了端王吗?”
顾衡正在偷香的手就停顿了一下,“……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输了的人下场通常都会很惨。我原本不想掺杂这些破事,只想带着你和女儿老老实实的待在地方上。可这一年你也看到了,有些事儿根本半点由不得人。”
顾瑛心头暗惊,点了一下头缓缓道:“世事俱到的是神仙,咱们凡人但求不亏心就成。最坏不过时……咱们一家人反正在一起。”
这女子从来都是外柔内刚,任何艰难险阻在她眼里不过是云淡风轻。就象崖上的柏树看着细弱,但是根须深扎坚韧如磐石。顾衡心情激荡,却只能细细密密地亲过去,把人猛的一把抱起哑声道:“今天让为夫好好伺候你一回……”
顾瑛捂嘴偷笑道:“哥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不先吃饭吗?”
顾衡故意掂了掂手里的分量,正色道:“我先把正餐吃了,等会儿再来吃宵夜。不过话说回来,等囡囡大些时咱们给她添个弟弟妹妹吧,一个孩子好像有些孤单。我保证这回一定老老实实的陪在你身边,外面就是下刀子我也不去了。”
顾瑛似笑非笑地撇他一眼。
顾衡立刻想起自己的几回食言,媳妇儿生孩子的时候自己还在外头玩命奔波,慢慢收了脸上笑容低着头咬牙道:“我保证这回说话算话,再有食言我就……”
这会儿已经进了正房内室,顾瑛一翻身压住丈夫劲瘦挺拔的腰身,涨红了脸含糊道:“哥哥……你哪儿那么多废话?”
顾衡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