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瑶仙心中厌烦无比, 默默想了半会儿,“你又想出什么话头诓了他这么多银子”
童士贲坐在椅子上越想越好笑,当着叶瑶仙的面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给他去了封信让他早些到京里来, 说我有门路寻到今年的考题。只是别人要价过高一时间拿不下来, 那个二傻子二话不说就拿了六百两银子出来。我和那个帮忙的一人一半,那人临走时还说日后再遇到这种生意千万要记着知会他一声……”
叶瑶仙呆了一会儿无奈摇头,“顾徔是想中进士想疯了,才会接二连三的上你的当。就是我这个妇道人家也知道,真要是有门路只怕收得紧密至极, 考题哪里是区区几百两银子就可以卖出来的”
她把线头细细收在衣服里面, 拿在手里抖了一抖, 叹道:“……更何况他折腾了好几年,连个正经举人都不是。即便万幸考上了让有心人一抵也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充其量只能挂个副榜罢了!”
叶瑶仙在京里住了好几年,其见识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童士贲早就知道这女子聪明,有些事情早就琢磨得透透的。于是睁着一只双醉眼凑过来嘻笑道:“别说不相干的人了,你放心,就冲着你跟我同甘共苦这几年,日后不论谁进门都不能越过你去。”
他面上现出几分志得意满,“等这回春闱我中了金榜,就让新进门的那位在莱州老家服侍我娘,让你当京城最风光的如夫人,绝不会受半点委屈……”
如夫人只是妾,毕竟不是八抬大轿迎进门的正室夫人,再风光又有什么用?
叶瑶仙看着炕上醉成一滩泥的人,心里忽地隐秘希望这个人永世不能中进士才好。这样就没有别的女人来和自己争,自己也用不着在一个屋檐下小心翼翼地看大妇的脸色行事!还有自己可怜的宝儿,刚刚懂事就要管另外一个女人叫娘了……
半明半暗的烛火闪烁,女人摸着桌子上亮得几乎烫手的银锭,忽觉就像眼下这样的清贫日子也不是不可以。一家人平平淡淡的聚在一起,虽然是粗茶淡饭简屋陋宅,可是这个小家的用度自己说了算。
要是新妇进了门,只怕日子还要过得憋屈,一针一线都要看那人的脸色。当初实在不该晕了头贸然走了这一步,早知如此就是做个没名没份的外室也比当个小妾强。
这几年打熬的日子算是让叶瑶仙看清了童士贲的本性,表面清高
其实最善专营,为了达到目的所有的人都可以不择手段的利用。伏小做低算得了什么,把面皮踩在地上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求得荣华富贵,只怕他伪善得连自己的祖宗都可以卖掉!
若是这个人一朝得志,只怕立刻就会翻脸无情。依着他的心性和处事必定会为往上爬迎娶高门贵女,到时候还不知会把自己和宝儿撇到哪个犄角旮旯去放着?
虽然已经过了十五但是天气依旧寒冷,枯草树叶不住地在地上翻滚。叶瑶仙心底的念头再次止不住地浮现了出来——若是童士贲这科再次落第会怎么样
日子虽然依旧拮据,但他迎娶新人的计划肯定搁浅,到时候这个家里依旧只有自己做大。宁为穷□□莫为富人妾,只要这日子能将就得下去就得过且过吧。等岁数再熬大一些,那人出人投地的功利心也许就会淡一些……
相较于叶瑶仙的患得患失,巾帽胡同的顾瑛却是一派悠然自得。
夜风吹着暖棚的花香,她穿着一件色调柔和的茜红薄夹袄,把一盏刚刚泡好的金骏眉递过去展颜笑道:“回程时哥哥陪我了一路,怎么到了京城家里还是不错眼地把我盯着。早就说过我这胎怀像极好,到日子了自然会顺顺当当的生产!”
顾衡伸手把珠圆玉润的媳妇抱在怀里,心满意足地叹道:“我修炼了一身铜皮铁骨,就是想把你们娘俩放在心尖上。眼下你肚子里又多了一个,那再小心都不为过。你头回生产时遇到凶险,偏偏我远在洛阳根本就帮不上。那时候我就发誓,这辈子再不让你离开我的眼皮儿……”
虽然已经成亲好几年,但顾瑛听了这话心里还像喝了蜜一般。
在洛阳时,不管遇到什么事儿小两口都有商有量,感情竟然比新婚时还要浓酽。只要顾衡下衙回到房里,大部分的事情都亲力亲为。顾瑛事隔三年又有了身孕之后,象端茶递水洗手净脸根本就用不着自己动手,连带着两个大丫头有时候都成了闲人。
夫妻二人坐在一起不免议论京中事,顾瑛忽然皱着眉头道:“我听说俞王妃的身子从年前起就不好,如今连外人都不见了。我派寒露过去请安,只隔着帘子听了几句话。寒露的耳朵机警,回来说俞王妃这回碰到的恐怕是个大症候……”
顾瑛三年前生女儿时不顺,幸好遇到俞王妃伸手援助,请了御医正黄太医过来诊治。不管别人是真情还是假意这份恩情肯定要领,所以这几年巾帽胡同与什锦胡同于公于私都走得相当近。
顾衡在京里自然留有专门打探消息的人手,闻言叹了一口气,“命由天定运由心生,俞王妃竭尽心力筹划许久才将内忧外患一一解决,只可惜时也命也,忙活一场只怕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顾瑛听得一怔,低头道:“我接触几回俞王妃,她……也没什么坏心眼儿,只是巴掌大的后宅里女人一多就容易生事。每个当亲娘的都要为自己的儿子打算,心肠就免不了变得张牙舞爪。不管是为了自保还是伤人,到最后都变得血淋淋地污糟一团。”
顾衡耸耸眉,抚着媳妇圆滚滚的肚子低笑道:“端王那般不动声色的人,提起家里的事儿都忍不住烦心。还是只有我最聪明,这辈子只守着你一个,不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来淘气,家里清静耳根子也清静。”
顾瑛脸有些红,却知道哥哥说的是大实话。
年轻有为的四品知府,相貌英俊温文儒雅,在外头不知有多少红姐名角儿想倒贴过来。特别是怀孕的这些时日她不能近身侍候,顾衡不但没有从外面抬人进来,还日日嘘寒问暖殷勤周到。
洛阳知府衙门那些属官的妻室有些也是有品阶的,过来探望的时候人人艳羡,说顾大人能力是一等一的,就连人品操守也是一等一的。因为有这种上峰做榜样,底下的官吏一时规矩许多,还有几位夫人隐晦地问及她到底有什么厉害的驭夫之术? 顾衡哈哈大笑,把一碟刚刚磕好的南瓜子倒在顾瑛的手心儿里。心想这世上最高妙的驭夫之术就是心甘情愿,只要我媳妇高兴,就是当个言听计从的陈季常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两个人坐在窗下闲散地说话,顾瑛忽然“唉”了一声。顾衡以为她要什么东西,气定神闲地含笑望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半边没有砸开的核桃仁。
顾瑛感受了一下肚子里的胎动,无奈抬头道:“哥哥,这小子大概知道已经到了家里,所以迫不及待地准备跳出来了……”
顾衡惊跳而起,一把抱起顾瑛一边六神无主的叫道:“不是说还有十来天才生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这一路上都老老实实的没闹腾,我还以为这小子准备当哪吒呢!”
顾瑛又好气又好笑,看着哥哥抱着自己满屋子没有章法乱窜,只得高声把寒露和小满叫进来。
好在大家都经历过这种慌乱,灶上用洗净三遍的大锅烧热水,源源不断的送进东厢房,早有准备的大厨立刻把适合产妇的汤品炖上。大夫和稳婆也拿马车去接了,准备给各家各府报喜信儿的红鸡蛋也立刻开始煮……
反正等第二天早上第一抹晨曦亮出来的时候,顾府的长子呱呱坠地。一出来就声嘶力竭的哭得差点掀翻房顶,一蹬脚就把包得好好的大红襁褓抖散了。稳婆说京城里的孕妇都养的娇贵,有日子没看见这般虎头虎脑劲头儿大的男孩儿了。
顾瑛这一胎倒没受什么磋磨,小半天的功夫肚子就空了。把刚出生浑身皱巴成一团的小儿子看了一眼,等稳婆把全身上下收拾干净,又用了一碗熬得香浓的滚烫热汤,疲倦至极的她这才心满意足地翻身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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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儿子生了,凑齐一个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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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三章 儿子
钱师傅父子俩在巾帽胡同的巷口喜气盈腮地炸了几挂大红雷鞭, 意在宣告左右邻舍顾府主母昨日喜得贵子。
绝对不承认自己被昨天那副阵仗吓到的顾衡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虽然一夜未睡精神却还健旺的很。蹑手蹑脚的从窗户把沉睡中的媳妇儿看了一回, 又抱着女儿一同细细打量奶娘怀里的小家伙。
裹在大红绣襁褓中的小儿小脸红彤彤皱巴巴的,却看得出眉眼极为端正。若是仔细审视,约莫和父亲的样子肖像得多一些。
已经过了三岁生的顾囡囡望着眼前的小人,惊奇的小声叫喊,“这就是我的小弟弟, 这么久了怎么没看他睁开眼睛?他是不是肚子饿了, 要不要我把早上新蒸的赤豆糯米糕拿来喂给他吃”
奶娘是个身材敦实的老实妇人,听到这话后就陪着笑脸道:“小少爷太小还吃不了糯米糕, 况且小孩子都是这样,别看他一天到晚都在睡觉, 其实闭着眼睛都在长身子呢。等出了月子,这孩子就一天一个模样了。”
顾小囡从小在严母慈父环境下长大, 对于顾衡这个正四品根本就不害怕,闻言扭着身子问道:“阿爹, 等弟弟长大些了我带他去看树上的鸟窝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