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御史一时间也觉头皮发麻,定了定神问道:“你可听真切了,童士贲的文章抄自他人真的有铁证?”
顾彾哭丧着脸,仔仔细细的回想,“那本文集开始摔在地上,我站的远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字。但是敬王殿下气得不轻,还说幸亏发现的早。要是殿试过后将这届进士的文章集结刊行天下,不知会沦为多少人的笑柄……”
顾御史目瞪口呆,连连顿足道:“我就是看你这个岁数了还没有考中进士出仕为官,这才下定决心走这条捷径。就连童士贲这个人选也是百般挑剔才选中,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假把式,我还送了他三千两银子。”
顾彾急得不行,“这都什么时候了,爹你还心疼那点银子。若是让别人知道我拿了童士贲的文章充数,他倒霉我也要跟着完蛋!”
顾御史毕竟老成一些,听了这话后反而镇定下来,站在门口吩咐心腹道:“去个人把少夫人请过来,跟她说眼下是咱顾家的生死关头,千万要摒弃成见同舟共济。只有挺过这道难关,以后让我顾家把她当菩萨供起来都成……”
顾彾有些不自在,“周氏仗着娘家身份高,从骨子里就看不起我!”
顾御史回头哐当一声就给了他一记耳光,冷声哼道:“若非你不争气,你爹我也不会走这步险招。既然已经落到这部险境,就只有让你媳妇儿赶紧回娘家打探消息,怎么也要把你身上的功名保住了。若是不低这个头,等我死了顾氏这一枝就等着给别人伏低做小吧!”
顾彾嘴巴动了几动,终于像饱受风吹雨打的鹌鹑一样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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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七章 威风
正在房里挑选首饰准备配衣裳的周玉蓉听到管家的转述后感到莫名其妙, 这都什么时候了顾彾还在作妖, 多半又是西院那个贱人乔模乔样想要什么东西却不好开口。
这却是有前因的。
前些日子周玉蓉得了一盒极少见的粉色珍珠, 颗颗珠圆玉润让她喜欢得不行,立刻拿到银楼里嵌了一副攒丝攒珠的银头面。 正值太常寺少卿府上的太夫人做六十大寿, 向来爱美的周玉蓉喜滋滋的把新得的头面穿戴上, 那天在一众贵妇当中的确大出风头。
没想到从太常寺少卿府上回来后, 秀姨娘就闹心口疼。第二天早顾彾过来, 吭吭呲呲地说能不能把剩下的珍珠匀几颗给秀姨娘镶一只簪子, 可怜她活了半辈子没见过这种稀罕的好东西。
周玉蓉的妆盒里的确还剩有几颗粉色珠子,听到顾彾的恳求差点儿把肺气炸了。当面答应了,回头就令大丫头冬语把珍珠全数碾碎做了珍珠粉敷面。
第二天等秀姨娘过来请安时,周玉蓉故意当着顾彾的面一脸可惜,“前些日子觉得天干脸上有些粗糙,就让丫头们制了一些珍珠粉。没想到他们一个个的蠢笨无比, 竟把我新的一盒上好粉色珍珠给用了, 如若不然还可以给姨娘镶嵌一只出去见人的贵重簪子……”
这下不但秀姨娘目瞪口呆, 就连顾彾也是一阵肉疼。那几颗珍珠是稀罕物, 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舶来之物, 竟然被周氏这个女人拿去做了珍珠粉。奈何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 宁可扔了碎了也不愿拿出去做个人情。
顾彾回屋后看着自艾自怜的茗秀头疼不已,忽然觉得这些女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茗秀跟了他好几年已经摸透了他的性子,又一贯幅低做小, 上来一顿贴心贴肉的揉搓后, 顾彾的心不免又偏了几分。心想多大点事儿, 偏周氏一点儿容人的气量都没有。她手指头撒一点出来,都比茗秀的腰杆子粗。
却自知周氏实在没必要送这个人情,但人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却过不去这个坎,打那之后夫妻两人之间的情分越发淡了。
周玉蓉对着镜子戴一副镶紫金耳坠子,一面漫不经心地笑道:“瞧瞧这才刚中了进士就在我面前抖起威风来了,日后若是入阁拜相我在他面前可能连立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夫妻俩时时互相攀比着要压对方一头,所以这话谁都不敢接。就连百伶百俐的冬语也只能举着靶镜干瘪瘪的奉承了几句。
因为顾彾顺顺当当地考中了进士,所以这些日子周玉蓉看他格外顺眼。就是秀姨娘偶尔上些不痛不痒的眼药,也能忍着气不计较。所以听到顾彾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后,她顿时惊了一跳,脸上黑的黑白的白,神色狰狞得简直不能看了。
顾彾的脸涨得通红,先前的得意早就抛到九霄云外。
顾御史看着气得呆愣的媳妇,又看了一眼尴尬的要命的儿子,只得上前做个和事佬。
“事已至此再来追究对错已是无用,眼下这个关口,一家人要同心协力才闯得过难关。你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回趟娘家,探听一下宫里对童士贲到底是怎么个处置法子。最要紧的是要打听清楚童士贲有没有把顾彾拱出来……”
周玉蓉眼睛里几乎又射出刀子来,若是可能,恨不得一把将顾彾掐死——这么一个草包玩意儿,连吃屎都捡不到一口热乎的。
顾彾又羞又愧,眼角余光见书房的大门关得紧紧的,一时顾不得许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声哀求道:“我知道我往日有许多地方对不住你,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千万救救我。如今我不上不下根本不敢胡乱动弹,会试时做的文章也不知在不在那本文集上。若真的被掳夺功名,我一辈子就完了……”
周玉蓉忍着气,太阳穴一股一胀地痛,眼前也有些发黑。踉跄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埋怨道:“你干这件事的时候为什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如今有件事情不可收拾了才来找我。再说外头有多少学富五车的人可以相求,就是我哥哥的才学恐怕也比那个什么童士贲来的要强!”
顾御史老脸一红,这个人选是他千挑万挑才选中的,谁知道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他咳了一下终究难辞其咎,只得好言好语地道:“现在再来说这些已经晚了,你在宫里的人面熟悉一些。千万记得打听两件事,一那本文集上有没有顾彾的文章,二童士贲有没有乱说话?”
周玉蓉看着半跪在地上张惶失措的丈夫,心中厌弃腻烦更甚,简直不想看到那张泛着油光的大脸。
皱着眉头转过身建议道:“照您所说这科春闱已经一团乱,既然这样何不釜底抽薪。两家联宗之后您就是顾衡……的叔伯长辈,许诺些好处再给些银钱,让他自个说那本文集是假的不就成了。”
真真是内宅妇人想当然尔!
顾御史呵呵苦笑一声,“我何曾没有想过这个法子,只是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顾衡三年前就不好对付,如今在外头历练许久手段只怕更加老辣。我听说童士贲与他私下里有些仇怨,这件事说穿了其实是针对他的,咱们不过是受到殃及罢了。若真要使出手段针锋相对,咱们这边也不见得讨得到好。”
周玉蓉见公爹说话如此气馁,一时间脸色微变,情知不妥后又立时拿手中帕子掩住。隔了一会儿才低低一福道:“我去挑选几件礼物,明天一早就回去看看我阿娘……”
顾御史含笑点头让她自去,见儿子不错眼的恨恨盯着周玉蓉的背影,拍拍桌子骂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媳妇儿生气是应该的。即便这样人家也没有撂挑子,反而立刻答应回娘家帮你周旋。”
顾彾拍了拍膝盖气哼哼地站起来道,“爹你又不是没看见这个小娼妇的模样,听见顾衡如何如何厉害,那脸上的失落差点儿就藏不住。我这么大一个人站在她面前,硬是装着看不见。成亲前就在发花痴,成亲后还是死巴着人家不放,在背后还不知道怎么埋汰我……”
顾御史气的眼前发晕,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个草包儿子。
过了半天才重新镇定下来,“往日你在外头风流快活,我也懒得管你。可周氏再飞扬跋扈,还是让你把姨娘抬进了门。这些日子我冷眼旁观,她就是再不对也没当众下你的脸,高门大户教养出来的闺女就是不一样。告诉你从他肚子里钻出来的,才是我顾家的嫡子嫡孙。你别脑子发热,把外面养的小猫小狗当成了人!”
顾彾一时老实许多,觉得把担子推了出去,若再有什么差错,也怪罪不到自己的身上。正好秀姨娘派人过来请,想起女人的小意奉承,他立时把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觉得自己的这点儿事儿对于周家对于敬王来说,根本就不算事儿。
第二天周玉蓉一大早就回了永祥胡同,把事情给父亲婉转说了一遍。 周敏之如今已经是礼部尚书,轻易不愿插手让人诟病的事儿。听了女儿的请求后一脸的都没好气,“叫我说了你什么才好,那么多的青年才俊你偏要选这么一个东西,文不成武不就如今还丢这么大个人,你说你当初就看中了他哪一点?”
周玉蓉臊得脸都抬不起来,赌气嘟囔道:“我嫁都嫁了,您如今再来说这些有什么用?”
周尚书凝神想了一会,“我看过顾彾的文章,那本文集上面没有相似的。顾衡要踩死的只有童士贲一个人,眼下只要把童士贲的嘴巴堵住,就没有顾彾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