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眉飞色舞说的口沫横飞,仿佛亲眼得见一般。
顾彾却是心头怜惜更甚,那样柔弱堪怜的女子竟被别人说得如此不堪,在家里又被夫君那样不当人的对待,心头的苦水只怕要满溢出来了。若是自己不伸手搭救,那女子唯有死路一条。
他在心中暗暗打算,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这个童士贲都不能留了……
宝钞胡同,顾御史府。
妆容精致完美的周玉蓉身子站得笔直,正恭恭敬敬地站在廊下回话,“我父亲的意思是,这个童士贲不能再留了。虽然头几年可以拿银钱好生打发,可是时日久了等顾伶的官职越做越大,保不齐这个人会跳出来讹诈别的东西。”
她气定神闲地说着话,头上的金簪在日头下闪现利刃一般的明光,“既然他握着咱家的把柄,就不能一味纵容。我父亲说对付这种贪得无厌的人,唯一的法子就是让他永远不能再开口说话……”
顾御史眼角一跳背上生了层白毛汗,他为人虽也算不上一个良善之人,但也不像周家这样把性命不看在,随常一开口就是要人命。
他勉强咳了一声,“再稍微等几个时辰,我已经派顾彾过去探望童士贲了。若是他的要求不高,我尽量满足了就是。若是狮子大开口,我自会……找人解决他!”
周玉蓉实在看不起顾御史的行事,就微微欠身道:“这件事的前后因果我已经查得明明白白,做最后决断的是您。只是您这样犹犹豫豫,到最后恐怕会害了顾彾。”
顾御史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怕动作太大,反而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话说回来这个儿媳出身名门做事果断,简直哪儿哪儿都好,做顾家的宗妇更是绰绰有余。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身边还没有嫡子傍身。
他想了一下,把抽屉里一只匣子推过来道:“以后顾家就是你们夫妻俩的,千万要同心协力不可二心。我这里有五千两银子,你拿去置办一点私产,顾彾的事还要托你父亲多多费心。等这件事了了,你们夫妻俩就到外面去游玩一段时日,这个家总要有个孩子才像个家!”
周玉蓉定定盯着上面的纹路,良久后挺直的背脊才稍稍弯了一下行礼,仪态完美恭敬地却退出了书房。
丫头冬语忙跟了过来低声道:“大公子这几天在家里老实的很,没怎么出去胡作非为。回来时先跟老爷说会儿话,然后再去书房看会儿书,有两天是在秀姨娘那边歇着的,想来也是被这回的事骇住了。” 周玉蓉这趟回娘家,取的理由是给周夫人侍疾。因为怕家里照应不到让秀姨娘瞅准机会再出幺蛾子,特地把机灵些的冬语留下来照应。
周玉蓉微叹了口气,“如今我也不做别的指望,只希望他老老实实的别在外面勾三搭四。到时候有了功名再找门路外派为官,多历练几年或许就成熟懂事些了。”
庭院里草长莺飞一派生机盎然,周玉蓉却心累不过。她茫然的看着廊下金丝笼啾啾吟唱的雀鸟,觉得自己的境遇比这些畜生也好不了多少!
一步错,步步错……
如今自己还在指望丈夫早点儿成熟懂事,那边的顾衡已经成为让自己父亲都感到棘手的对手。同样的时日,在顾衡的身上就渐渐沉淀成阅历,在顾彾的身上就是一桩桩的风流韵事。
若仅仅是这些便也罢了,顾伶的进士功名竟然掺假。若是让别人把这件事情捅露出来,她周玉蓉以后就休想在京城贵人间抬头!
所以,这个叫童士贲的人必须再不能开口。若是公爹不敢下这个手,那她就只有亲自找人了。
顾彾这回却难得和她同心,一回家就到书房找父亲,一番添油加醋后道:“那童士贲倨傲无礼,说爹和周尚书不出面的话他就要闹个天翻地覆。我多说了几句,就把我训斥的像孙子一样。要是换一个人敢在我面前这样呲牙,我肯定上去就是两巴掌……”
顾御史面色也有些不好看,捋着胡须骂道:“多大岁数了,还这般不着调……”
顾彾耳边连一想起那妇人柔媚的嗓声,心头一热扑通一声跪下。
“这件事爹你千万要紧着些办,若是三年五载之后童士贲学着顾衡的手段也拿出一本文集要挟,到时候不是用我的命吗?”
春末的风在院子里荡荡漾漾地吹拂着,墙角几棵还没有来得及长出新叶的树枝就像刀剑一样伸向天空。被儿子连声催促的顾御史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再多的顾虑和儿子的大好前途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
然而所有的计划都赶不赢变化,就在顾御史派人了结此事的时候,有莱州籍士子顾徔到京都府衙状告童士贲收银售卖会试题目……
事情就是赶得这么寸,那边京都府尹将将把状子接下来,这边就有人报告说手帕胡同的童家遭遇大火,户主童士贲因卧病在床逃避不及被大火活活烧死在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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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才写完,累得一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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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一章 饵料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手帕胡同的意外火灾被里正举告。案子最后转到了大理寺, 所以顾衡这个新上任的左寺丞就有幸听到了详细的案情。
案发当日早晨, 莱州籍举子顾徔上门说有事相商。两人是姨表兄弟, 童士贲就吩咐妾室叶氏到巷口割两斤新鲜猪肉,再到旁边的小酒馆估两壶酒回来。
叶氏说她买了猪肉和酒水之后,突然想起家中调料差不多要用完了, 就转到街面上买了几味花椒桂皮八角。因为知道顾徔和丈夫是表兄弟,怕他们私下里有什么话要说, 还特意在外头多逗留了一会儿才回家。
叶氏在灶下忙碌的时候, 偶尔听见顾徔和丈夫有几句争执, 好像与会试考题有关。她本就是一乡下妇人,对于这些东西也不是十分精通, 所以听过之后就忘了。
因为有邻居相约一起去潭拓寺进香, 叶氏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门。
等她晚上回家时,才被里正告知自己租住的小宅子已经一片狼藉, 丈夫也被烧成了一段面目全非的枯碳。毕竟是同床共枕好几年的夫妻, 叶氏从那截枯炭上的一只手认出这确实是她的丈夫童士贲。
负责调查案子的衙役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右手末位的顾衡, 尽量客客气气地道:“我们勘探现场后得到结论,因为家中无人童士贲就自己起来烧水做饭。没想到因为身乏体弱,烛台倒在灶下柴堆上引燃大火, 这应该是个意外……”
堂上坐着的都是大理寺的各级属官, 就有人提出疑问, “这个结论下的未免为时太早, 童士贲既然重病, 那叶氏为何还要在外逗留许久?还有那莱州籍士子顾徔既然已经将童士贲告了,又为何跑到他家去发生争执?”
大理寺卿就和颜悦色地看过来,“听说顾寺丞任洛阳知府时政绩斐然,侦破了不少大案要案奇案。不妨说说手帕胡同这桩案子,好让同僚长一些见识。”
敬陪末位的顾衡就双手一摊苦笑道:“实不相瞒这桩案子的另一位嫌疑人顾徔乃是在下未出五服的族兄,平日我们素无往来,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他来京中应考。按理来说我应该提前回避,望各位大人公正决断就是……”
大理寺卿颇为满意这人的知情识趣,“这桩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因童士贲……身上的确有含糊之处。朝中老大人们的意思是等殿试过后再来处置,没想到他又牵涉进售卖会试考题的风波中。”
另有一位大人的子侄也参加这趟会试,听着这话后不禁有些牙疼,嘟囔道:“这厮实在是太能惹事儿了……” 顾衡面上微笑,心里却在想这回到底是谁最后出了手。不过童士贲就这般轻易惨死,也委实出乎他的意料。
等人差不多散去了,大理寺卿唤住顾衡道:“这件事的前前后后我俱以知晓,说实话童士贲这种寡廉鲜耻之人竟然盗用你三年前的著作。朝中几位老大人一时不察,差点点了他为今科状元。若不是发现的及时,势必会成为我等仕林中人的百年笑柄。”
顾衡眉目不惊地站在一旁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