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身子往下躬了躬,清俊的脸上饱含无数恶意。“既然这样,我就让你无夫无子无父,下半辈子窘迫潦倒,眼睁睁的看着你引以为傲的周家一步步垮掉……”
一股冰冷阴气从尾骨炸起,顺着脊梁攀爬而上。
谁说男子不能睚眦相报,周玉蓉手足冰冷面色晦暗地瘫坐在廊下。终于知道眼下的周家就是砧板上的鱼肉,而自己果然如长嫂背人时的那般诅咒,的的确确是周家的百年罪人。
周玉蓉猛的抬头直直盯着顾衡,眼里又是祈求又是恨意。
顾衡迎着她的目光慢条斯理地道:“你落得如此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只可惜现在你说什么都没有人会相信了……”
周玉蓉脸上白得没有半分血色,喉咙哽得发堵,身子也一下萎顿下去。远远看去,昔日的明丽娇艳再不剩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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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让周玉蓉无夫无子无父,下半辈子窘迫潦倒,才是我对这个女人的最大惩罚,谁叫她得罪了我!
第二五八章 饺子
顾衡回到巾帽胡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咽了咽口水, 仰头看着院子里高大挺拔的香樟树。
高不可攀的周家就如同海底巨大的蚌壳, 看似坚硬无比牢不可破,其实只要找到一条小缝隙蚌壳就成了摆设,余下的就是全无攻击性的脆弱甘甜的大餐。
周家已经快要完了…… 周尚书性情骄矜站的过高,此时才想全身而退已经太晚。这么多豺狼虎豹盯着,这人少不了一个流放的下场。其子周玉漱的才干平庸不堪大用,几句话就被人牵着鼻子走,连其祖十之一的才思都没有。
失去家族庇佑的周玉蓉没了骄傲的资本,又在这个关口上和夫家分道扬镳,未来已经可以想见。让她清醒无比地看着一件又一件的东西离去,甚至变得遥不可及,多半比一刀杀了她还令其痛苦……
顾衡叹了口气,慢慢闭上眼睛。
到处都是不容人欺的精明人, 自己绞尽脑汁一步步把周家架在火炉上炙烤,宫中皇帝一句话就定了章程。在那些资深大佬眼里,自己就是个用起来极为顺手的小卒子。到底起步太晚, 在朝中的根基太过浅薄。
不远处的院子祥和安宁, 为了维护这份安宁,为了达到不被人鱼肉的目的……他不介意做个冲锋陷阵啃噬腐肉的凶狠豺狼!
孩子们已经早早歇下, 顾瑛在炕上做针线,桌子上用白瓷碗细细盖着几钵饭菜。
看见人进来, 顾瑛急忙撇开针线舀饭布菜, 一边轻声埋怨, “我看你这官儿越大在家的日子越短,囡囡跟着祖母学会了包饺子。特地给你留了一碗,结果你老不回来……”
瓷碗里有十来个圆滚滚白生生的饺子,唯一的缺点就是褶皱没有捏齐,从外面就可以看到绿色的韭菜馅。
顾衡看了哈哈大笑,几口就把一碗饺子吃了干干净净。细细一品就察觉里面掺了香甜的虾仁儿,知道这是媳妇儿亲自调的馅料,凑过来细声道:“昨儿在端王府吃了一顿广东名菜,那厨子听说是粤地第一人,满桌子的山珍海鲜,我觉得还没有咱家的这碗饺子香。”
顾瑛帮他递了一碟糖醋蘸水,“那位周尚书的事儿了了?只怕他自个都没料到,滔天荣华没看到,转眼间就锒铛入狱。”
顾衡连吃了三海碗饺子,心满意足的歪在榻上喝茶说话,“这墙倒众人推说的就是他,往日周尚书在台上谁都上赶着要奉承几句。如今看阵势不对,他当年夺情没有为亡父守孝都成了罪大恶极。那上言弹劾的人三五成群,若是圣人不秉公处理,那些言官就准备血溅五步!”
顾瑛把针线篓子重新拿过来,叹了一口气道:“我倒不是同情他,只是觉得在京城当官儿风险忒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翻了船。听说周阁老在世的时候是个再谨慎小心不过的人,怎么他儿子周尚书暗地里什么事儿都敢干,连春闱都敢动手脚?”
顾衡拍了拍她的手微笑道:“人心……是一天一天滋长大的,周尚书的太平日子过了太久了,早就没了周阁老在世时的谨慎小心。他也只怕做梦都没想到,竟然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阴沟里翻船。”
为了几个同僚之子私露考题,若是往年至多被申斥一顿,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是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敬王……骨子里和他的舅舅周尚书一样,关键的时候最擅长的就是明哲保身推诿避祸。
只可惜,周尚书一直自视为敬王的臂膀。听说敬王外派江南无暇理会杂事时,周尚书在牢房里如同困兽般团团转圈,每日站在窗口前破口大骂,言辞间颇多污秽……
第二天一大早,顾囡囡就咚咚地跑过来问父亲自己昨天做的饺子到底好不好吃。顾衡故意咂巴了几下嘴,意思是说这饺子味道太好了。
受到激励的顾囡囡摩拳擦掌,下定决心今天晚上继续给父亲包饺子。
顾衡连忙阻挡,虽说饺子虽然好吃,但是这妮子兴头上来兴许天天都给自己这个当爹的吃饺子。
见顾衡的确确没有继续吃饺子的意愿,顾囡囡还是感到有些失望。像跟屁虫一样跟在顾囡囡后头的端王府世子苏诩小声安慰道:“你继续包吧,不管什么馅儿的我都会吃个精光。”
顾衡耳朵尖,回头不满道:“这小子不是回端王府了吗?怎么没过两天又到咱家来了?”
顾瑛不知道这人怎么老针对丁点大的诩哥,就没好气地一边笑一边摇头,“那孩子没了娘,亲姐姐又在显应寺里修行,他爹又要求严苛,在咱们家里多少还可以松快些 。”
顾衡隐隐有些闷气,悻悻扫了远处亦步亦趋跟在女儿身后的苏诩一眼,想说些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算了,这会儿好像不是说这件事儿的时候。再说女儿还小,应该还用不着着急上火,等等时日再说吧。
…………
正在江南巡视河防的敬王风尘仆仆地进了驿站,接了辗转送回来的信儿,一目十行地看完后心急如焚,“舅舅被判流放漳州,大半家产竟然充公……”
随侍在侧的龚先生早一步接到信儿,不免有些唏嘘,“这惩处也实在太重了,周尚书也是望六十岁的人了。那漳州山远路陡,可不是一个好去处!咱们出来的急,也不知贵妃娘娘有没有帮着想法子?”
必定是没有想到办法,要不然周尚书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敬王嘴唇抖了几下,头抵着手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半晌才压着声音道:“父皇让我来江南巡视,我就撇开那些麻烦事顺理成章来了江南。舅舅……那里我没有帮着说一句好话,也不知他心里会把我埋怨成什么样子?”
龚先生伤痛地叹了口气,“莫难过,这也许是周家的命数。圣人在这个时候派你下江南,必定爱惜你不想让你站在中间为难。听说弹劾周尚书的折子雪片一般,已经激起了民怨。王爷要是硬插一杠,只怕会惹得圣人大怒。”
这一步又一步的,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敬王像石雕一般僵立了半晌,“周家从外祖父开始就大力扶持与我,舅舅从来视我如珠如宝。如今他们招了难,我却只能袖手旁观……” 龚先生跟随敬王许久,知道这位主子的性子,看着哀悔不已其实此时只是想找个人说话,就顺着低声劝了几句。
“只要顺了圣意,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王爷又不是不管,只是此时不好插手,毕竟前头的情份都是真真的。朝中大臣起起伏伏是常事,等以后稳妥了……再把周尚书从漳州调回来,不过是一纸公文的事儿。”
敬王怜悯中带着无奈,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别的还好,圣人最恨有人拿春闱做人情,舅舅实在是犯了大忌。也不知他家里人怎么安排的,是不是也要一路跟着去漳州?”
送信的人简单说了几句,所以龚先生倒知道一二消息。
“听说这件事倒未罪及妇孺,只是周尚书被押送上路的第二天,周家大公子就着急变卖剩余家产准备回老家,半条胡同都是周家发卖的下人,还是那位刚刚大归的姑奶奶死命拦着。结果两兄妹你一句我一句当场就撕破了脸,周夫人气得厥了过去……”
敬王不敢置信地看了过来,然后疲倦地往椅子上靠了靠。外祖父周阁老在故去之前曾斩钉截铁的说,日后那九五之尊的大位肯定非自己莫属,可是现在他却有些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