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攸地转身,“将那个奶娘的尸首抬到杜家大门口,当场剖肚验尸。要是她所用毒物是其亲自带到监牢,就告杜家纵仆行凶,意图杀人灭口……”
狱卒口瞪口呆,“杜家老爷可是中书省二品参政,再说剖肚验尸要得到家属的首肯……”
顾衡狠狠啐了一口,“我也是刑部二品侍郎,这些人明摆着是想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我不过是剖一具死尸罢了。真是贼喊捉贼,统统打量着我好性。要是杜怀义敢站在我面前,我敢活剖了他,叫他满嘴喷粪!”
狱卒不敢吱声了。
顾衡险些气疯了,竟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挖坑。这两年顺风顺水,他实在太过大意。更让他意科不到的是,竟然有人为了撇清干系,连亲生女儿都敢下死手。既然这样,就休怪他闹个天翻地覆!
杜家在蒲记胡同占了不大不小半条街,一大早就被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听说有人要在此外当着黎民大众验尸,街上的摊贩连担子都不要了,一窝蜂的拥挤过来。
初夏的早晨还不格外热,顾衡望着大门紧闭的杜府冷笑一声,想往马王爷头上撒尿拉屎,也得看看自已有没有这个本事?
想来终究觉得有些不妥,杜府侧门终于出来了一个人。
顾衡冷眼一看险些笑了出来,竟然是杜家这一辈最有出息的长孙——光禄寺典簿杜升。这人是大公主选驸马时最热门的角逐着,奈何一听说大公主有可能被褥夺尊号,第一个就撂了挑子,到现在婚事还没着没落呢!
当时杜家对外宣称的情由是杜升不巧摔断了腿,但放在明眼人的眼里就是对皇家的大不敬。所以这么久以来,这一家子老老少少都规矩的不能再规矩,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冷不丁放一个大招出来,就让顾衡好好的栽了一个大跟头。
杜升的腿似乎依旧有些不便,走起路来身子有些打飘。笑着躬了一礼委婉道:“是非公道朝廷自有章程,顾大人的这种行径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顾衡笑眯眯地望过来,上下打量了半天。
“杜公子还是太过年轻,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人心太过险恶,根本就不能以常理度之。杜王妃在我冶下突然离世,说什么我也要给杜家一个交代。这位老妇和王妃娘娘的死状一样,为求公正我就当众剖腹验尸,看看她到底是死于什么缘由?”
话毕他手一挥,刑部的几个仵作把验尸的一套家伙事儿齐齐整整的摆出来,银色的刀具在阳光下闪着锐利的寒光。
杜升脸色有些发青,没想到这人真的不顾脸面准备大干。
照这样发展下去,杜家在那些世族中间如何立足?只怕一提杜家大门口曾经被人当做开膛破肚的场所,杜家上下就会再次成为别人的笑柄。
顾衡满意地看着那些冒着寒光的刀斧锯刃,回头解释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听说杜家老大人连弹劾我的折子都已经写好了。本来我在刑部也可以检验出这个老妇人的死因,但我又怕别人说我作弊,所以才把验尸的地方选在了你家大门口。”
在光天化日之下头剖尸毕竟不是一件让人赏心悦目的事。
顾衡拿了一张滴了薄荷水的白棉巾捂住鼻子,语气和蔼眼里却像淬了冰,“平常我不怎么沾惹是非,奈何是非总喜欢招惹我。为求公正,我还请了几个衙门的主官过来一同观看,总要给你们杜家一个清白就是!”
言语恳切,甚至还带有一点点的歉然愧疚,仿佛他的所作所为真的是迫不得已。
杜升往前走了两步,立刻有几个牛高马大的差役将他死死拦住。有杜府的家丁准备驱散看热闹的民众,被穿了轻甲的城防营军士劈头盖脸的一顿乱抽,杜府的家丁立刻就像糖葫芦一样滚在地上哭嚎。
这些人有恃无恐,竟然把堂堂中书省参政知事的脸面视作无物。
杜升手足发冷,非常肯定眼前之人根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百五。他忽然对祖父看似周密的决定产生了一丝怀疑——姑姑杜王妃的死也许不是事情的终结,而是……麻烦的重新开始。
然而还未等他想出什么妥当的说辞,两个仵作已经拿片薄刀划开了奶娘的肚皮,然后用细长的铁钩子死死固定不住往下耷拉的松软皮肉。
血迹缓缓喷溅在一边,一大团模糊不清的、黏腻的、或红或白的东西,顺着刀锋慢慢地溢了出来,大剌剌的呈现在众人面前。
其中的一个仵作显然是得到了命令,特地手脚极快的将那些肠子肝子胃脏一样一样的在大案上摆放整齐。一目了然的同时,也让人觉得阴风阵阵毛骨悚然。围观的民众哪里见过这种惊恐阵仗,一边半别着脸看得兴高采烈,一边推推搡搡地倒抽着凉气。
顾衡往嘴里塞了一块辣姜,还非常好心的给杜升递了一块,然后捂着鼻子询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仵作躬身为礼,“只在这个老妇的胃里发现了还未消化的豌豆黄,豌豆黄里拌了烈性□□。据刑部日志记载,当时这位老妇所提食盒里就有这道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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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人之所以恶,是因为别人比他善良。只有比恶人更恶,才能施展雷霆手段。 第二八六章 煞星
日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到天空正中央, 周围的热气越来越足。民众呼儿唤女摩拳擦掌, 杜府大门口的血腥味儿也越来越浓。
杜升再能干也不过是在京城长大的的世家子弟, 哪里真正见过这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阵仗?
别人不清楚, 这位惨遭当堂破肚剖尸的老妇还是他亲自从乡下“请”回来的,为的就是把杜王妃的死弄得顺理成章。世族里多的是这种老仆, 一家子老老少少都在府里干活。只要吩咐一声,这些人就会心甘情愿的赴死。
老妇是将杜王妃一手养大的奶娘,杜王妃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她。
杜升还记得祖父亲自把话交代清楚时, 那位奶娘脸色变得惨白。半张着嘴呆呆的望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睛里又是迷惑又是拿不定主意。但这些人的驯服是刻在骨子里的,到最后只是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等人出去后,祖父站在窗前呆呆的站了半宿。天亮时才垂着头说, 顺应潮流才是家族兴盛的根本。敬王对于已经尾大不掉,任谁一提起杜家就会响起敬王,所以现在只能狠下心来断尾求生……
当时的杜升又惊骇又感动,作为杜家的嫡房长孙,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
然而世事难料, 顾衡的不按理出牌让杜升惊得眼角险些裂开, 胸腔不住的鼓起又落下,奈何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一股一股的往鼻子里钻。他拼命的抬头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却见那白云张牙舞爪, 看起来总象那老妇被割开的肚皮一样凌乱不堪。
杜升胸口一阵阵作呕, 心想杜家真的不该贸贸然惹这个……煞星。
顾衡在无人得见处撇了撇嘴。
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就这种货色还敢对外号称是弓马娴熟的青年才俊,看见半笼死人肠子就觉得受不了。幸亏大公主眼光高当初没有看上他,要不然如今在家里还不知怎么发愁呢?
等杜升稍稍缓过劲儿来,顾衡又仿佛急的不得了,挥着手叫道:“快点把那盘剔出来的东西端上来,让杜公子看看是不是他家厨子做的豌豆黄。你说好好的点心里掺什么□□,一盘下去就药死了两个人。幸亏咱们刑部的牢房里不提供这种精细之物,要不然我就是跳到黄河里也说不清了。”
小巧的铁盘里横七竖八摆着几小团或是发黑或是发黄的东西,杜升将将压下的恶心又喷涌而上,一时间也顾不得体,脑袋侧在一边大口大口的往外吐污物。
日头下,杜家大门口的气味实在说不上好,顾衡又嚼了一片辣姜,拿白棉巾包住铁盘后居高临下的看过来。
“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子,害死杜王妃的凶手我已经帮他找到了。我这个人一向清正廉明,所以就用不着多谢我了。另外……弹劾我的奏折麻烦他费些手脚撤回来,要不然杜王妃的尸身我也敢剖一剖!”
铁盘里的物事险些逼到眼前,腥臭一股股直往鼻子里钻,杜升喉咙里咔咔作响。生怕一个不对付,眼前的这个疯子就敢把铁盘整个拍在自己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