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2 / 2)

祁双一觉睡醒就把之前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加上白露寒一直有意隐瞒,因此祁双根本想不起来当初发生过什么,他又是怎么来到玄沧门的。

以白露寒的声望地位,自然不会有人质疑他的说法。玄沧门所有人都信了祁双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孩儿,白露寒只是欠人情才收徒。

他这个谎言持续了十一年,如今终于瞒不下去了。

祁双冷冷道:“你是怎么发现我有炉鼎体质的?”

白露寒苦笑,喟叹:“你十二岁那年,跑到灵泉去玩闹,还认为自己找到了好去处……若不是我跟在你后面,那时便要出事了。”

当时天气炎热,祁双扒得光溜溜的,衣裳到处乱扔,扑通往冰凉的泉水里跳,一个人在水里疯玩。白露寒坐在巨石后打坐,准备等祁双玩累了再将他捉回去。不料祁双笑闹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就沉寂下去,他心惊冲过去,看到祁双全身火烫,紧闭着眼睛气若游丝。

白露寒慌乱地把小徒儿捞出来,给他灌了半瓶灵药。一番查看后才发现,这孩子的体质竟是世间罕有!

不知是谁,给他下了禁制,封住外露的灵息,否则……白露寒可以肯定,这个孩子早被抓走豢养起来,玩弄至死了。

那时候他并没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只是忧心小徒儿的安危,将他更严密地保护起来。炉鼎之身,根本不会有多么强大的修为。他们天生就是别人修行路上所使用的道具,特殊的体质注定了他们悲惨的生命,多数时候他们并不被作为人来看待。所以,绝大多数炉鼎都会攀附强大的修士来保护自己。

他不想让祁双过那样绝望的日子……可是祁双学不了道术和剑术,哪怕有他这样的师父,也是一样的结果。云熙然只练一遍剑就能运用自如,而祁双连剑都驾驭不了,他的灵息不能直接注入法宝中驱动它们,陨铁打造的名剑在他手中与废铁无差。

但这孩子看得很开,学不了打架功夫,他就学逃跑功夫。云熙然在苦练剑术的时候,他干脆跑得没影,旁人都只道他顽劣,只有白露寒知道,祁双是私下里自行习武去了。

修士与武者,乃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对于兵器的使用,各有不同见解。祁双不能踩着飞剑遨游天下,他还可以练轻功——虽然修士们普遍对这种必须用肉身施展的技能不屑一顾。 不知道他从那里搞来的半本秘籍,练出来的竟然是早已失传的“月影空舞”。祁双只学到第五层,但效果已经相当惊人了,山洞中祁双逃脱时竟连白露寒都追不上。可以想见要是有剩下半本,这世上大概没人能捉住他。

白露寒心里很清楚,论悟性天赋,祁双不在他师兄之下,甚至更胜一筹。只可惜……这孩子竟生了这样的身体。

他曾经发现,祁双练剑修术不成,躲起来偷偷哭,细碎的哭声断断续续,听得白露寒心痛难言。他推门而入时,祁双却不哭了,只是眼睛红红地,死挺着脊背站着,倔强地看着他说:“师尊,你把我逐出门墙吧。”

白露寒怎么舍得?他只好变本加厉地溺爱小徒儿了。连掌门都看不下去,嘲笑他,你究竟是在带徒弟,还是养儿子?

要不是跟白露寒是同门师兄弟,一起长大,掌门真以为祁双是白露寒的私生子。

白露寒的回应是和掌门“切磋”了三天三夜。之后,掌门就闭嘴了。

祁双是白露寒看着长大的,从一个小不点儿,长成灵慧可爱的少年。白露寒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对祁双产生了不该有的执念。

这心思随着岁月流逝,日益壮大起来。

在祁双刚过十七岁不久,白露寒终于忍耐不住,吻了小徒儿。

这是他救下来的孩子……是他养大的孩子!

祁双惊惧无比,厌恶地推开他跑走了。

白露寒伤心不已,心魔愈发强盛,慢慢地开始吞噬他的道心。一方面,他想压抑自己内心的感情,竭力忍耐着不去伤害祁双;另一方面,他又很想和祁双永不分离,小徒儿也能回应他对等的感情。

他的心境被彻底打乱,暴戾和癫狂在逐渐占领他的心。祁双厌恶的眼神有如烈火,几乎要把他灼烤成灰烬。

心魔最盛时,他做出了后悔莫及的事。下山前,他去威胁小徒儿,告诉他,若是不乖乖听话,那就怨不得师尊心狠了。祁双惨白着脸夺门而出,门板摔得震天响。

白露寒试图借杀戮来平息内心汹涌的欲念,他不仅杀了向他挑衅的妖人,还把四周意图获取渔利的不轨之徒杀了个干净,山头血流成河。他站在血泊中,玉白面容溅上数滴鲜血。杀戮不仅没有宣泄他的苦闷,反倒把他的心火烧得更旺。

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去见他的小徒儿。

那时候他心中正是心魔肆虐,以致于铸成大错。即便祁双成年将近,不破身会带来严重的病痛,白露寒也后悔莫及。

“双儿,双儿……”白露寒下颌垫着祁双乌黑发顶,细柔的发丝摩挲起来非常舒服,“师尊对不起你……你不要恨师尊。”

祁双一个字都没有说,信息量太大他还没有消化完。

所以,白露寒先前对他做那件事,是心魔缠身的缘故吗?

那么现在……祁双忽然想到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第31章 炉鼎记(十)

“所以, 你的心魔……?”

祁双从白露寒怀里抬起头。

白露寒闭上眼睛,祁双可以看到他的长睫好像雪鸦的羽翅:“它扮作你的样子诱惑我……我一怒之下将它融合……但这只是暂时的。若是不能彻底净化它, 早晚有一天会吞噬我的元神……那个时候, 师尊就再也不是自己了。”他摸摸祁双的头。

祁双紧紧拧着眉头,看来, 事情比他猜测的还要糟糕!

“要怎样才能消灭它?”祁双问。

白露寒苦涩一笑:“双儿,你明知故问……你明明知道师尊的心魔是从何而生。”

祁双顿时恼怒起来, 他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白露寒见状抓住他的手,被他用力打开。

“关我什么事?!我求着你爱我?!为什么总是要我承受!”气上心头, 祁双口不择言。他一下从白露寒怀中挣脱, 猛然站起来。 白露寒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怀里拉,神情苦涩:“别走……双儿, 不要对为师这样残忍……我求你。”

祁双扯了扯嘴角, 脸色难看。他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我残忍?你罔顾我的意愿,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你可知那夜我有多难过?”

他平生最恨,就是被人逼迫无力反抗。

“我没有法子……我阻止不了心魔。”白露寒双手捂住玉石一样的脸庞, 嘶哑的声音从齿缝里露出。

“千错万错都是为师的错……双儿,你可以恨我, 但只求你一点,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