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风里花香馥郁,却总令人鼻头发酸。
最终她垂下眼离去。 走出一步,听见底下易铭喃喃道:“笑笑,之前你出嫁的聘礼,你们鼎国公府给我抬回来了,也把嫁妆要回去了。不过你家真的都是粗汉子,三十八抬嫁妆变成三十九抬也没人发现,那最后一抬,是我给你备的新婚礼物。从你我相遇定亲那年起,每年我都给你备上一套衣裳和相配的首饰,每套衣裳都有用途,新婚第二日拜见公婆穿的,三日回门穿的,年节穿的,诗会茶会花会穿的……这些衣裳料子都颇有些别致,你早些回去查点查点,有什么不合适的自己调整,和我生气不要和我的钱生气,用得着……只要你不是嫁到苍南或者极北,都能穿……”
厉笑先还听着,后来便越跑越快,把瓦片踩得哗啦啦响,像个不懂武功的人,一路碎瓦落砖地奔远了。
底下易铭停了口,啃口梨子,又悠悠叹气。
静了一会,上头有响动,片刻后光亮重来,露出唐羡之的脸。
屋顶机关有先天限制,无法以重物堵住出口,否则整个屋顶就塌了。
他要把易铭拉上来,易铭却道:“先别动。”先用斗笠遮住脑袋,然后拔下长刀在出口位置又敲了一圈,随即“咔”一声,靠近出口三尺处一圈,忽然刺出七八柄雪亮的匕首。
唐羡之扬了扬眉。
易铭如果刚才急着出来,现在大概身上七八个对穿的窟窿。
“我们先前已经以机关小人查看过墙壁,当时为什么机关没有发作?”
“很简单,那机关设置的是二次发作,第二次触动的时候弹开;或者这烟囱通道里的机关,原本就是开着的,燕绥算准我会想办法先查看,所以查看的时候,反而令机关关上了,如果我真的以为这通道就此无事,那我死期就到了。”
更绝的是,燕绥在这通道里没设置多少机关,底下大半截都没事,给人造成通道机关果然已经被排除干净的错觉,然后在最后三尺,留下杀手。
人总是在最接近成功的那一刻,防备最低的。
易铭咬牙咔咔咔一阵缩骨,从那七八柄匕首的缝隙里游了出来。宁可麻烦一些,也不去动那些匕首。
谁知道一旦碰了,会不会冒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来?
两人站在屋顶上,看一眼浅青的天色,天快亮了,最后的机会已经失去了。
易铭一手石榴壳,一手梨子核,在掌心转啊转,唐羡之带笑的目光扫过,和以前一样,礼貌地,什么都没问。
易铭也在笑,也什么都没问唐羡之。
看,她和唐羡之,多么相像,相配,懂分寸,适合结盟的一对啊。
是那天上的星,山顶的火,只明亮温暖自己,不照归途的旅人。
而那个会捧出最火热最鲜红的心来照亮自己的小小姑娘,已经不是她的了。
易铭笑着,将水果的壳子随手抛了,转身。
“走吧。”
……
四圣堂内,文臻并没有在意方人和那句有点奇怪的话。
本就是早就诊断出来的事,用他多说?
“我给你看过了,现在你可以出手了吧?”
文臻起身,走到帐前,也没把脉,只装模作样闻了闻,目的就是让文蛋蛋悄悄滚回她辫子上,随即她走回桌案,顺手拿起桌上一杯没人喝过的茶。
文蛋蛋借着她衣袖掩饰,在茶水里打了个滚。
文臻将茶递给凤翩翩,示意她给帐内人喝了。
凤翩翩有些犹豫,方人和走过来,看了看又闻了闻,只能确定没毒,冷笑一声道:“故弄玄虚。” 凤翩翩知道这是没毒的意思,便将茶水递给帐中人,另外两位当家一直不说话,却隐隐将文臻围住,准备一旦出什么岔子,便将她拿下再说。
不过片刻,帐内人一声轻咳,凤翩翩喜道:“这回真没事了?”
“自然。”
几位当家经过先前的折腾,哪里敢就此放心,拉着文臻东拉西扯说闲话,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动静,帐内人气息沉沉,竟然睡着了。
几位当家这才放下心,大喜致谢文臻,文臻笑道:“大当家这是中了毒,四圣堂如此守卫森严,还能让大当家中毒,可见贼人真是无孔不入啊。”
众人都露出深思表情,确实,四圣堂若非特殊情况,便是坛主都不能轻易入内院,大当家本身也非常谨慎,吃食用度,都不允许外人接触,这毒中得莫名其妙。众人从中毒发作时间推断,原本是怀疑文臻这一批人的,但是文臻出手解毒,这怀疑便淡去许多,毕竟,表面上看起来,扈三娘没什么动机啊。
那么剩下可疑的,就只剩下易铭和她带来的人了。
“大当家这毒性幸亏时日尚浅,否则恐怕会传给他人。近几日,几位当家还是莫要接触外人的好。”
易铭唐羡之既然来了,只要能见到几位当家,必然是要揭穿她和燕绥身份的,文臻自然要先尽量避免两人进四圣堂。
好在现在共济盟对易铭心有芥蒂,她随便挑拨一下,并不难做到这一点。
众人便都应了,二当家当即下令四圣堂这几日不见外客,又问文臻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文臻把她那管山腰牌拿出来,在手上抛啊抛,笑道:“也没什么别的,我好面子,混了这许久,就和山脚三人守卫队队长级别一样,有点不甘心啊。”
凤翩翩脸一红,急忙道:“这牌子不过是给你玩的,你对共济盟,对大当家都有大恩,便是坛主也当得,只是咱们五坛坛主都满了,我们稍后给你一个军师令牌,地位等同五坛坛主,如何?”
“那便多谢抬爱了。”
文臻对着一旁脸色难看的方人和一摆头:“神医,一天之内,听我吩咐?”
方人和一拂袖,重重走了出去。
文臻和众人告辞,笑吟吟跟着,出了四圣堂,带方人和去了半山小院。
时辰还早,不过已经有人往飞流峰半山而去,大概是去蹭早饭的,虽然文臻不经常出手,但是闻近檀的豆腐皮鸡丝包子和君莫晓的打卤面也够这些人辗转反侧思之难眠了。
只是这些人也太早了些,文臻走在他们身后,听见几人都在趋奉着中间那人,而中间那人五短身材,话不多,看样子颇有些地位,文臻本来打算扛着老方赶紧越过这些人,忽然听见他们提到了闻近檀。
闻近檀自上山,还是顾大哥打扮,但大家自认为是过客,也没把这易容事业当做如何了不得,久而久之,行动举止,难免被一些细心人看出端倪来,如今这群人便是看了出来,笑说那个顾大哥有点娘气,莫不是个女人。
又有人说看那眉眼,若是女子,想必也颇美丽。
便有人道,女子这般行走江湖,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出身,老大还没成亲,若是看中了,倒不如就收用了。
当下众人起哄,都道要得,这位若是姑娘,看那气质,和这山中舞刀弄枪的江湖女子都不一样,纤弱文雅,又有一手好厨艺,和老大真是天作之合。
也有人道,那半山小院,连同扈三娘在内的男男女女,除了这文弱的顾大哥,大多数看起来都不好惹,这万一那姑娘不愿意,惹怒了扈三娘那一帮人,也是个麻烦,毕竟本山子弟,除了上天梯大比,其余时候决不允许私下斗殴。
这话一出其余人立即大摇其头。扈三娘那批人怕他们做甚?来历不明,上头疑心未去,立了偌大功勋一时都不敢委以重任,扈三娘手里就一个管山牌子,地位低到可以忽略,怕她翻了天去?
就是,一旦打起来,老大压不死她!
一语双关,众人哄笑,劲头十足地往山上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