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人说话讲究的是含蓄,是旁敲侧击。如锦心知太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又不知她到底想干什么,硬着头皮说,“正所谓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眼前景是“凄凄”之风,“翳翳”之雪。且世人皆以冬雪为恶。或恶其素淡,或恶其温寒,或由景推己感伤自身而反恶之。”
如锦说到兴头上忽然想到自己这不是像在家里答父亲策问时可以畅所欲言,太后心里可是有个标准答案的,连忙止住了话头。
太后抿了口热茶,看出了如锦心里的顾虑,笑道,“锦美人不必多想,继续说下去。”
见太后并不计较,如锦心里的害怕慢慢消失,索性放开了说,“然世间万物无一件是只坏不好或只好不坏的。便如那锋利的刀刃一般,可杀人作恶,也可砍柴切菜。臣妾以为,冬景之美在于破而后立前的死寂。在于困境中也要顽强拼搏的毅力。隆冬再寒冷,也会有腊梅抽出,在烈风中顽强生长。须知,隆冬已至,孟春尚远乎?”
如锦说完,凉亭里都安静了下来。太后弯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如锦,“想不到锦美人还是个七窍玲珑的心思。这一番话说的倒是很有道理。” “和哀家对弈一局吧。”太后晶润洁白的指节敲了敲桌子,就有几个眉清目秀的宫女上来将一盘棋摆在桌上。
太后持黑棋先手,略一思量,下在了棋盘的正中央。
如锦一看就知道太后此番对自己应是善意的。第一步走天元,就有很大的落空之嫌,若是二人棋力水平相差不大,自己的胜面就会小很多。因为这步棋在后面的博弈中不一定能用到。可以说这相当于让了对面一手。
如锦的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但也是略知一二。既然太后没有太在意这棋局,如锦也就从玉碟里拈出一颗白子,中规中矩地占角。
亭外的雪还在下,外面是朔风寒冽,微微飘荡些雪花洒在棋盘上。两人一来二去间,手下密密麻麻的黑白子纠缠在一起,看似平淡的棋盘下是杀机密布。
明明是隆冬一月,外面还有寒风肆虐,如锦身上却慢慢发出了汗珠。但如锦却不敢去擦,只默默地看着棋盘。她很明显地看到眼下自己的局面处于劣势。黑龙来势汹汹地包围了自己的白龙,正磨刀霍霍准备将自己吞下。
太后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哪怕她先手天元自己也还是慢慢被她掌握了主动权。如锦百般思索、绞尽脑汁也寻不出破局之法。她紧紧地抿着唇,咬出一道深痕,纤长的两根手指捻着棋子,迟迟不敢落下。
突然,如锦感到脑海里一阵眩晕,两根手指拿捏不住,一颗白子悠悠落地,嗒嗒嗒地在地上打转。雨寒眼疾手快地扶住如锦,把温度刚刚好的茶水送到她嘴边,劝慰道,“小主快喝杯热茶提提神吧。”
一口浓茶下肚,如锦方才回过神来,手撑着桌面深呼吸几口。推演棋理本就耗费心神,自己太过投入险些心力枯竭昏厥过去。
润了润干裂的唇,如锦重新坐好,抱歉道,“臣妾学艺不精,让太后娘娘见笑了。”
太后皱了下眉没有答话,把如锦的玉碟拿过来,一手白子,一手黑子,就着刚才还没下完的棋局两相对弈。她下的速度很快,仅仅一炷香的功夫就下出了叁种棋面。结果毫无意外,都是如锦负。
这...
如锦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心道自己这叁脚猫的功夫在太后面前还真不够看。
太后让宫人们收回棋盘,眼睛眯起,问道,“你可知你为什么输?”
“臣妾愚钝,不及太后娘娘聪慧。”如锦乖巧地答道。
太后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说道,“非也。你之过,在于中庸。不想出错反而更容易出错。倘若你一开始不走中规中矩的挂角,而是跟着哀家下,想办法破掉天元。那最后就算输,也不会输的这般彻底。”
如锦细细品着总觉着太后是话里有话,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恭敬道,“谢太后娘娘指点,臣妾受教了,定将谨记于心。”
“如此甚好。哀家先回宫了,以后若是得了空,可以来哀家的寿康宫里坐坐。”太后脸上带着标准的笑容,在任月的搀扶下慢慢向外走着,一行人朝着寿康宫的方向渐行渐远。
经了这些事后,如锦也打消了什么赏景的念头,拉着雨寒离开了御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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