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羽去接她的那个上午,天色阴霾,铅灰的云层层叠叠堆在人头顶。深秋的雨天,他看见她提着一只小包站在福利院门口。仍然穿着短了一截的红毛衣和黑色灯芯绒裤,冻得有些瑟缩。
他走上前,脱下大衣披在她肩上:“走吧。”
“院长说你要收养我。” 她抬起头,“你为什么会想到选我?”
柯羽自然不会告诉她实话。他轻轻揽过她,雨伞朝她那侧斜了斜:“上次给你们做检查时……我看到你的身体情况不是太好。我想把你接回家做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
即使她再倔犟,听到自己可能生了重病,也是害怕的。
“我得了什么病?”
“现在还不太好确定。需要再观察。”
“我会死吗?”
“我是医生,不会让你死。”
“我不想叫你爸爸。”
柯羽淡淡地笑了笑:“没关系。”
从此她就在柯羽的家里住了下来。街坊邻居对柯羽突然收养的这个小女孩,起先是议论纷纷,但后面听说小女孩得了一种怪病,柯医生把她留在家里照料,给她治病,就一边倒地更把柯羽夸上了天。
或许是国外的习惯,柯羽并不爱叫她的本名,而是会用一个ay来代替。之后大家也都觉得这么叫顺口,梅子变成了阿ay,倒意外地洋气了起来。
每个周五晚上,柯羽会给阿ay一片药,让她服下去。吃下那片药,她就会陷入深沉的睡眠,直到周六的天大亮了,才会醒。
由于相信自己是得了病,需要治疗,柯羽给她药的时候,她也都会顺从地吃下去。第二天睡醒之后她会觉得有些疲倦。但休息一两天,补充补充营养,也就好了。
平时柯羽的房间门都是上锁的,她从来没有进去过。她在生活中提出的要求,柯羽都尽量满足,但他们相处得倒真不像亲人,更像是室友。
阿ay早熟,说话不像小孩。柯羽似乎也不那么喜欢很天真烂漫的小孩,对她精明厉害的交谈方式很宽容。
比如早晨,柯羽总是给阿ay准备一份早餐,烤吐司和牛奶。让她吃完再去上学。阿ay起初爱吃,后面吃厌了,也就开始挑三拣四:“今天不想吃这个,给我五块钱,我想买葱油饼和小馄饨。”
柯羽也并不会苛责她,拿出钱放在她手里,然后把她一口没动的早餐倒掉。阿ay这时却不知哪里来的过日子的精打细算:“你就这么全倒了?”
“是啊。我也清楚自己的做饭水平,你说不好吃,那多半是不好吃的。我也不爱吃。” 他把手洗干净,“去上学吧。”
也因为柯羽对阿ay的方方面面都没什么要求,阿ay在学校的水平也就一直处于下游,且性格强势,当了一众半大孩子的大姐大,也喜欢追寻些潮流,牛仔裤剪个洞,攒钱烫个发,穿个耳钉,抽抽烟之类,是属于老师眼里改造不好的小太妹。
说是小太妹,但其实阿ay看不惯校园霸凌会上手去帮,在校园里颇维持了一把正义,所以也还挺有威望。
柯羽也从没有管过她。只是看见她染得蓝一绺紫一绺的头发,看见她耳朵上一串小银环时,会不明意义地笑笑。
而就是这样不明意义的笑笑,会让阿ay心里有些发虚,会让她在回家之前把手里的烟掐掉,并不敢过于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