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1 / 2)

所有的一切,还是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和法国一家存在了将近百年的企业合作,是戚桐努力了一年多的结果,从一开始的无人看好,过程中的风波曲折,到现在合约签订,就连戚枫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小侄女在商业上的天赋的确远超众人。

戚桐自己却苦笑不已,这个合约几乎让她熬了整整一年的黑夜,熬出了胃病和失眠症不说,现在还收获了父亲给她准备的一大碗苦药。

虽然说每天都有人关心自己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戚桐的心情显而易见的好起来,她即将前往法国进行为期四天的出差,然而在心灵中升腾的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愉悦,因为她多得了整整一下午加一晚上的自由。

戚梧抬腕看看手表,时针与分针晃悠悠指向了下午三点。今日的天气有些阴,厚重的沉云笨拙地在天空中挪动着,疏疏朗朗的日光随之自浓云之隙渗落人间。渺茫的温光笼绕着繁忙的研究场,于静默中为世间镀上一层温柔绵软的色泽。一瞬间他忽然很想见自己的女儿。

然后他习惯性掏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却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她就与他说过最近工作安排极其紧凑,大概要有一段时间白日都不见人影了。戚梧皱着眉头想了一瞬,还是选择给她发了封简练的短信。

“什么时候有空?”

然后他百无聊赖地把手机收回衣袋里,和航天局里请教他问题的后辈们一一道别就往外面走去,忽然手机正合时宜地叮咚一响,他一激动,手忙脚乱地将手机往外掏,映入眼帘的便是新短信的提示。

“明天要去法国出差,所以今天可以有空了哦,爸爸在哪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他心里先是欣喜,而后愁了一愁。她要去法国出差么,那要有几天不能见面了。不过这也算是明确了她今天有着得来不易的自由,可以相聚一会,若不是他明天也有繁重的任务,可真想买张机票跟着女儿一起去得了。

他已经在短短半个月时间里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女儿控,并且为此沾沾自喜着。

如愿以偿般让她坐进他车中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半了。夕阳烧得半面天空都洇出树莓酱般的紫红色,黏黏腻腻地在云间渗透开来,似乎暂时将闷热与这疏旷世间分出泾渭。沿道的街灯鳞次栉比地亮了起来,涣散的车灯在眼前淌作一条不见尽头的银河。行车的当口他偷眼望在副驾上安安静静的她,是时她眼底像都落了明闪闪的星辰,纷然璀璨,晃得人几乎移不开眼。

“爸爸。”

“嗯?”

戚桐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这个时候耳中需要淌入些他的声音才可将这世间空旷的寂寞驱散。她实在是太不喜欢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人间的一切了,而似乎只有在重逢了他之后,一切的难题才不再是难题,她也有资格去奋力捕捉什么被世人名之为美好的事物。父亲与这世间万众都完全不同,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的。

“不如你给我唱首歌怎么样?”倒是戚梧先开口这幼稚的请求。

戚桐被这突如其来的请求逗笑了,自顾自地落下一簇笑声便开始认真地思考要唱什么。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戚梧听到一串音律自身边的座上飘入他耳中,是他从前就听过的《hite hristmas ance》。与平常熟听的舞台版不同,此刻落入耳中的音调不疾不徐,声音也沉静了许多,更像是无意之间拨人心弦的悠悠吟唱。

渺茫温柔的声音最终化在潺爱的夜色中。最后一个音符落定,如旧般的沉默又一次在车中绵延,随之而来的却不是被他们二人习以为常的寂寞,而是彼此心灵中得之不易的安宁。戚梧深吸一口气,以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缓尔慢言。

“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么?”

她内心温柔熨帖,窗外漂泊的灯光依旧如川而逝,嘈杂与喧扰被隔在车外,飘忽的光影在戚桐的脸上投下一片斑驳陆离。然后她听他接着说。

“说多了对不起你也听腻了吧?我能和你保证的只有这个了,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的身边,所以…”

她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缓缓温柔而笑,“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在我这里,你可以一直任性下去。”

戚桐像还是一个得到糖果的稚童般,脸上的笑意甜蜜单纯,眼睛灿然发亮。

“好。”

第二天由于要赶飞机,戚桐自然是起了个大早,没想到的是戚梧比他起的更早。

她颇为无奈的看着父亲把一样样的东西往她箱子里塞,“爸爸,我只是去出差而已,用不着这么费劲。”

“谁说的,好歹是出国呢。”戚大公子一边嘀咕着一边将女儿的行礼箱塞得满满当当,半点没想起来自己当年去国外求学时只背了一个书包的光荣事迹。

“你要记得吃药,我特意找你舅公换成了药丸。”差点被他老人家的眼神杀死,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戚桐含笑答应,“好。”

“要记得吃饭,一日三餐都得吃,多吃水果。” “嗯。”

“虽然说是出差,但应该比在国内轻松一点吧?不准熬夜知道吗?”

“知道。”

他叹一口气,真是舍不得。站起来看着女儿笑意明媚的脸颊,忍不住捧着揉了一会,直到戚桐眼里都写满了控诉他才依依不舍的放手,清咳一声,“还要记得想爸爸知道吗?”

“我才不要,又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她撇过头,脸色微红。

他眼神温柔至极,“我也会想你的。”

最后他送她去机场,临了还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戚桐虽然嘴上嫌他啰嗦,但心里却徜徉着无限喜悦,以往不管她去何处,都没有人这般关切的嘱咐过她。

“我都记得了,您快去上班吧,不是说今天黎叔叔要让您去听分析报告吗?”

戚梧抚了抚她柔顺的黑发,“放心,不耽误这点时间。”

直到广播通知检票了,两人才停止说话,戚桐忍不住抱了抱自家父亲,埋在他胸口好一会,这么多年,终于有人在她远行之后挂念着她,期盼着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