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语中带刺,琳琅只微笑头:“你还叫我小心,你司掌群芳,拨冗访我这个魔域公主便罢,还编排你的东家,莫不是神仙当够了,想回去当一株随风摇曳的牡丹了?”
芙宸笑道:“那便让我做公主殿中的一抹清色吧,纵然千般芙蓉,争做殿下的解语花?”
琳琅深知她人来疯的个性,叹息笑道:“既然不是来讨茶吃,该是有什么正事吧。”
芙宸终于正色道:“的确有件事情,请你帮忙参详。我有一园子花儿,已经开了灵识,能发人言,竟在一夜之间无缘无故地尽数枯死了。四周居民当晚睡得死,没听到任何动静,只有一个过路的刀客身有功夫,虽然莫名其妙地困倦了起来,却没有睡熟,说二更时昏昏蒙蒙中感到一阵风,往东去了。我想多半是某路妖魔作怪,摄去花儿们的道行,害了她们的性命。”
琳琅见芙宸穿了一身缟素,应是为花精服丧,道:“苏州百花园经营多年,竟有人大胆到敢在你的地盘上动土?”
“不是苏州老家里,是钱塘,在西湖边开辟了新园子。保护阵法虽不如苏州完备,也很花了心思,可我去查看时,阵法丝毫没有松动的痕迹。”
琳琅沉吟道:“这事非同小可,你向天盛仙宫禀报了么?”
“当然立刻报了上去,可前有你爹渡劫成功,成为十方俱灭的天魔至尊,后有你哥哥打翻十八层地狱,两处正折腾得兵荒马乱,哪里顾得上我递的折子。唔,唯一对天盛仙宫而言的好消息便是你渡劫失败了吧,说起来你够可以哎,出来后不好好养着,反而追着谢磬到了寒江,你真是半点不计较他的旧恶?。”
“如果算我与他的旧恶,他与我的恩该怎么算呢?”琳琅倦然道,“让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吧。不过你刚才说天君的王储犯了错,是什么错?”
“嘿,一桩好戏。”芙宸轻轻摆动她的衣袖,扇起一阵香风,十分生动的与她道:“大公子姜瑀,私自投胎去了,听说在凡间做什么官,十世啊!愣是不把他爹娘放在眼里,怎么召他都不搭理。二公子姜曦,动了凡心,娶了一凡人女子,那女子阳寿尽,又无修炼成仙的慧根——听说不光这辈子没有,往下几百辈子都没有,二公子悲痛之下,决定用自己的灵根滋养那凡人,于是定了昊天盟,爱妻生,他生,爱妻死,他亦神魂具灭。”芙宸说着说着竟有些眉飞色舞:“你可不知道。把天君天后气得血都多吐了几口——小道消息,天盛仙宫传,天君天后生的孩子可不如魔尊的一儿一女,不成器、不成器。”
琳琅倒无甚笑意:“看来我闭关五十年,有趣的事发生了不少。”
芙宸立即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啊脑子里只有修炼修炼,要说起与凡人谈情说爱,凡间的风土人情、饮馔裳服,乃至山川日月、花鸟鱼虫,自有天界魔域所不及的风流,这些皆可以思啊。”
她说得认真,琳琅却不以为意,但安抚地笑了笑,“当然当然,仙宫中人自然不似我这般毫无意趣,不解风情。只是我那两位表哥,多年以来,被寄予厚望,如今这般模样,天盛宫的王储位可有变化。”
芙宸叹息:“你的另一位表哥。”
琳琅略挑了眉:“姜沉?”
“是啊……虽说这位是公认的好好先生,但我总是害怕他,或许这是植物的直觉吧。”
琳琅莞尔一笑:“他火精附体,你们花啊草啊,是经不起他的折腾。”
芙宸撇嘴:“快别说了,上次在宴会上不过擦肩而过,我的衣袖被他的火给燎着了,落了好大没脸……”
“还是说回你的正事吧。”
琳琅手指沾着水,在石案上画着凌乱的线条,出了一会儿神,道:“只是我渡劫失败,恐怕弄巧成拙,不如我代你去问问我哥?让他去一趟。”
芙宸忙摇着手:“可不敢劳少主大驾,算我怕了他。”迟疑道:“我有一句话,虽然不中听,但也要说,总归你对你哥哥别抱太高的希望。他既然敢弑父夺位,而你从前便深受魔域子民拥戴,他未必不会对你……”
琳琅虽然神色惘然,却仍然决然摇头,像是在说服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同他到底是不同的,你就说我屡教不改吧,你就说我执迷不悟吧,我便是为情赴死,也不会对情生怨,我便是满盘皆错,也不愿错得毫无意义。”
“……”芙宸又忍不住拍腿了,最终悻悻道,“等事情结束,你最好继续闭关吧,魔尊会轻易放过他吗?你们魔域爱戴魔尊的子民会放过他吗。你待在他身边总不相宜。就算他能将功折罪,好比打碎的琉璃再也拼不到一处,你们也不能照旧相处了。”
“是啊。”琳琅浅笑,“可若是只剩我一人,除了长埋地宫,我又能有什么好去处?”
说罢胸口起伏,久久不语。
琳琅送芙宸离开时,到了门口,低声道:“你与你的花花草草朝夕相处久了,舍不得是正常,但花开花谢、草枯草荣本也是常事,死而不能复生,节哀吧。我过几天便去一趟,能不能帮上忙不知道,总会尽力的。”
芙宸拉一拉琳琅的袖子,道:“你也多看开些。江南好风景,我不求你帮多大忙,就当去散散心也好。”
琳琅目送芙宸仙子离去后,在门边站立不动,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