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真的是醉得狠了。
璟书轻笑着摇了摇头,颇为恶意地回应某个醉鬼:
“自是要把你丢到垃圾堆里去。”
“不…不丢…不行……”小姑娘却突而在他怀内挣扎起来,小脸变得皱巴巴地,衣领都有些散了,隐约可见从肩头上蜿蜒没入后背的红痕。
那是一道贯穿整个后背的疤。
在夏末时,两人身上的结痂便已好了大半,零随自是神身,就算是脸上的爪伤,也早已恢复得一点都看不出来,也兴是她修为低微或是伤口太大,还是上药不及的缘故,虽说没留下什么狰狞的痕迹,可那道不同于其他皮肤的质感,颇为粗糙泛红的伤口,却如此留了下来。
犹记雩岑前些时日还曾偷偷问过他,这疤痕上要纹些什么才好,小姑娘预想大概是要纹些满丛的花,可惜团花太俗,便迟迟自己拿不下主意来。
小丫头总是爱美的。
可惜她不会知道,那道疤其实更成为了一个枷锁,一条锁在心上的锁链,即使她之后容颜不复,或是那人不会再爱她的时候,依旧会成为她最后的保障。
他也是男人。
璟书眉头轻蹙地望着那道红痕,长叹一口气。
他何曾希望她将来如此。
人生何其短暂,可就是因为如此,他却能够以人族的身份,许给她一辈子。
她若不愿,她便永远是妹妹;她若情愿,他可携手照料她直至呼吸停止的那一刻。
他的妹妹,他可以随时带她远走高飞,远离这里的一切。
“你总说欠了他的…可我未曾…该是他欠了你的。”
男人用手背轻轻蹭了蹭她烫人的小脸。 “去…去找…他……”小姑娘迷糊着拽着着他的袖子,“不能…丢…零随…零随还在生气……”
“为何总是他!”
怒气上涌,抱着她的双臂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他…他本可以…不跳下来……”
雩岑闭着眼眉头紧蹙,小手紧紧地拽着他却猛地掉出几滴泪来,“叶旻说…他死了…我真怕…...死了…他不该死…我坐在雪地里…我不舍得……”
话语章乱无序,听不清前后逻辑,皱皱的小脸却盛满了不安,“我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
“……”
“或许他从前有很多女人……以后也…从前我不在意……韩灵也是…他明明很坏…我真舍不得……”
“颦瑶…他生气…他总是不信我…不信我……还赶我…”
“……”
有些事,是璟书知道的,有些是他不知道的,可明明如何,他们一起走过的几个月,就好像已经过了一生。
男人的肩膀突而颓然下来,一时却不知该用何种表情去面对。
“你究竟要偷听到何时。”
目光侧对处,门扉透漏的薄缝,应约可见一道负手而立的人影。
甚至于雩岑方酒醉的时候,那道人影便已经立在了那里。
“我来接她。”
门扉吱呀而开,目光望处,男人怀里的小姑娘已是挂着泪痕又睡了过去,眼眶红红,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
如此僵持半晌后,怀里的小人儿却是蹙着眉挣动了几下,嘟嘟囔囔似是无意识是地梦语了一句:“…零随……”
琥珀色的眸光波澜万分,璟书终是叹出一口气,一步一步,抱着雩岑向门口走去,交到了那个一直静候在门口的人影怀中。
“你赢了。”
“零随。”
檀香萦绕的胸膛令得紧蹙的眉头一步一步舒缓下来,雩岑扒着男人的衣领睡得沉沉。
“她本是我报复你的工具…”璟书神色复杂,“如今——”
“倒反刺进了我的胸口。”
他其实也放不下她。
放不下她在他这里。
不若也不会前脚刚把人赶出来,后脚便不放心地跟在了外头。
只是,他看不明白——
“可你的真心里似乎永远透着算计…从几个月前的一桩一件,你无不用各种各样的事在试她对你的感情,可我到底想不明白,你终究为了什么——”
“不必操心。” 璟书一连串的质问,却只得到的零随淡淡的一句回应,男人抱着小姑娘转身欲走,却听身后突而传来一声爆喝:
“天帝,零随!”
“她只是个小仙…小丫头,你们那里有多少这样的人,比她好的更是多了去了,你的身份不会缺女人…放过她,放了她罢……”
身后之人颓唐的气息几近崩溃。
“她只是她。”
零随抱着雩岑微微侧身,探究的目光看向璟书。
谁道男人回过神来只是讽刺地轻嗤了一声,摆了摆手:“不必如此看我,我虽不是修道之人,却总感觉在哪听过你的名字……”
“所以在开云的那日晚上,我独自去了一次近山的城庙。”
“虽说世人雕的神都是一个模子,可你的名字却如雷贯耳啊,天帝。”
“你美妃妻妾众多,将来不会只有她一个的,再说……”璟书依旧不死心,却被零随淡淡一语打断——
“往后也只会有她。”
短短几个字,却令璟书怔愣了半晌,继而愣愣地直直抱头坐在了地上。
“罢了…罢了……”
那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所求的,无非不是她将来和顺,不必与他人争之长短。
零随的模样,却不像是在撒谎。
明明不到而立之年的男人,此刻却像是饱经了数年的风霜一般疲惫。
谁知这时,躺在男人怀中呓语的雩岑却突而低低说道:
“璟书…我…名字给你想好啦……”
“就叫…就叫泓清好不好……是不是很好听……”
谁知零随却是意外一愣,半晌之后,才朝着瘫坐在地的璟书言语一句:
“这名字……你还是不要得好。”
“为何?”
“神讳不犯。”
语音方落,便见着那个身影终是抱着雩岑长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