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汜骂得一脸酣畅淋漓,待到男人气喘吁吁回过神来之时,雩岑已然用某种奇异的目光看了他好久了。
“……”男人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斜眼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雩岑蹙着眉有些欲言又止。
“…真是。”暮汜无奈嘟囔道:“罢了,我家的事又不是什么私事。”
“就是我爹我娘和离,那家伙幸灾乐祸罢了。”男人解释道:“当初我娘效力于天帝,我爹是叁清一派的,成亲之后政见虽一度不合,但我出生前我爹就已脱离叁清,在陛下这里为官。”
“再说我爹本属上清真神玄沢座下,那天衡明明是太清真神的人,当年反水到天帝这派的人不多却也不少,又何关他的事,嘴这么抽。”
“分明就是他叁清不行,我娘那脾气虽不好,但我爹也是个死性子,倘若当年我爹自己不愿,又哪能为了我娘投到了天帝这里来,非事事都得说我娘是红颜祸水…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说着说着,男人便又有些揣着手气呼呼起来,然既又是突而想起什么,眸光突而暗淡下来,轻轻长叹一气嘟囔道:“不过我也好些年未曾见他了,听说被陛下派去那翀于之地公干了,也不知现下好不好。”
“……”
雩岑的表情依然奇异,仍旧蹙着眉直盯着他的脸。
“你还想听什么!”暮汜抓狂着有些破罐破摔道。
“没…没有啊。”小姑娘探出手,在对方怔愕之间用拇指将那脸上的一道墨迹擦去,收回手来翻了个白眼无奈道:“我刚想叫你停一停,你脸上方才沾上了个墨点...”
“谁知你自己就噼里啪啦讲上一堆——”
雩岑抬手投降道:“我先说好,可不是我想听的!你不要杀人灭口!躲在这里骂我也是不行的!”
“你…”
暮汜圜转间,脸色又倏然变得五颜六色起来,霎那间又黑又红的,好不精彩。
末了才似渐渐漏了气般无奈地摆了摆手,将自己的姿态调整,更为舒服地往墙根上靠了靠,转头看向雩岑轻道:“算了,还是说说你的事罢。”
………
可令暮汜未曾想到的是,踟蹰一番的雩岑方一开口,竟说的是这般石破天惊的话。
“你…会写和离书么?”
“害,都是成年仙了,成熟一点,不要动不动就提和离,结都结了,老夫老妻的,为了孩子凑合凑合过呗,还能离了咋——”晃晃荡荡话至大半,男人才似猛然反应过来,愣愕一下坐正:“?!”
“等等!你方才…说什么?!”
“我需要一份和离书,暮汜。”
小姑娘靠坐在墙角,微敛下眸来:“你都知晓了罢。”
“我与濯黎的事。”
“新婚那事?…”暮汜震惊之下有些愕然的眨了眨眼:“几乎整个云府都被派了一份大礼,每人都有。”
“那你应该也知晓之后……”
“你是与帝君吵架了不成?”男人反应过来皱着眉急急插话道:“星潮水患虽不常见,但破坏极大,更何况正巧装上了你成婚那夜,帝君又是话事人,连着叁日都走不脱,你不高兴也是应该的…”
“所以之后才不是跑回叁清去了么?”
暮汜絮絮叨叨宽慰道:“毕竟帝君这身份摆着…那几日又正巧恰逢下界有急事,陛下也只得分心离了几日,帝君一人支撑是冷落了你些,不过不是陛下听闻前几日已回…若是有何心结,你们夫妻之间有何不好说的,你这不回府又这般闹和离的,实在不妥。” 雩岑:“???”
暮汜:“???”
“你不知晓…?”雩岑煞时哑然。
她本以为零随这般大的身份,平白无故失踪了几日,虽说不多也足以引起极大的风波,再加上就算濯黎可以隐瞒,估计也因为气着零随带走了她而将此事大肆宣扬,甚至她都做好了外头风评说她与玄拓在新婚那晚......
可是好像并没有。
“外头…是如何说我的?”
“?”暮汜同样被雩岑这般一问好似也有些傻了,愣愣道:“不是说你与帝君地下恋情已久,从昆仑始便已私定终身,所以那时才与叁清断了联系,故而你毕业之后,两人干柴烈火,帝君遂决定将这段恋情公之于众,风风光光迎你过门。”
“虽你与那玉清真神那关系不佳,帝君还是以新婿的名义往清微府走完了一波叁媒六聘,虽是简化许多未像那人族一般繁琐,可光那聘礼就整整抬了几百箱送去,那天马!嚯!长长地,几乎从九重天都排到了清微府门前,好不壮观!”
“还有人质疑你身份低微,不配帝君,第二日那上界最大头条便就洋洋洒洒写了数万字你与帝君的恋情之事,还包括数千年前你被玉清真神从下界带回之时,那叁生石上便已然显出了你与帝君的名字,乃天作之合、天生一对,再加上你本就是玉清真神养女,当时去昆仑也不是因为资质不好,而是掩人耳目秘密送去,一则历练,二则也怕打扰你生活罢了。”
“包括还有许些二流杂志叁流期刊连着写了好多天你在昆仑的生活,单成为校霸一事,虽是逼不得已,但从侧面表现出你的资质其实比许多人已然好了很多,当年的废物纯属造谣,往后也会被少阳府追究律法责任,对簿公堂,包括当年欺辱你的那几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卫桀啊什么的…”
暮汜忍不住扑哧一笑:“你不知道,那天猷武君可气坏了!”
“天天家门口被人扔烂菜,臭鸡蛋不说,也不知哪几个兔崽子连夜跑到他府门前撒尿,虽说被逮着了,但那管事的一问,却是想笑又不敢笑,更何况报的又是帝君新婚夫人的大仇,美名其曰替天行道…但明面上还得糊弄过去,就总是按照规制不痛不痒地罚几下,交了叁百灵币罚款就放了,到最后天猷武君府上干脆便也不送人来了,一整天地大门紧闭。”
“总之你的料在成婚那两天几乎被那些专职小狗崽报刊挖了个遍,有些私密的一看便是少阳府特意放出来的风声…”
男人拍了拍雩岑的肩膀:“现下你在上界的名声可好了。”
“不过也有些不入流的小报刊曾挖到你什么成婚之前私赴天帝宴会什么的,说与陛下…哎,不说不说…”暮汜摆摆手道:“那日虽然是颦瑶强带你去的,但是我完全相信你与陛下是清白的。”
“毕竟帝君待你这般好,他的相貌身价地位,哪一个需要你去劈腿去攀附陛下,分明便是空穴来风,尽整些有的没的的垃圾消息,挑拨陛下与督相关系!”
雩岑怔怔然已然有些听傻了去,她那几日几乎是与外界隔绝,却不知这变动如此大,却还是被暮汜猛然地一拍吓得几乎跳起来。
“啊…啊?…什…什么事?”
“你那日,与陛下的确没什么罢?”
男人侧眸一脸‘外面都是在造谣’的坚挺信任,雩岑微抖一下,赶忙反应过来尬笑打哈哈道:“那当然!我可是寻了个最远的位置坐,连天帝长啥样都没看清,到点就赶紧走人了!…只是路上没看路,不是还掉到池里去了,兜兜转转才游了一圈爬上来,身上还碰得红红点点的…你又不是没瞧见哈哈哈哈…”
…才怪。
她那日不但近距离看了零随,还近距离‘吃’了一次。
…虽说不是她情愿的罢。
但是往常能说她与零随是相当清白的,如今却怎么也撒不出口这个谎了。
好在暮汜好似相当好糊弄,赫然转过头去又絮絮道:“总之你新婚当晚便因帝君忙水患的事被气得回了叁清,连那上清真神都现身来接,一时舆论轰动,但也因那水患被勉强压了下去,帝君一直对外而言你们感情颇好,近来事务又忙,左不过忙完之后再去叁清将你接回,让你好好休息…”
男人话及此处却是表情奇怪,眉头猛然一蹙,喃喃道:“不过大概是那些人闲了,愈发口舌,我昨日回府路过小摊,还造谣说你与玉清真神其实……”
话语未尽,像是难以从口舌中说出那等字眼,暮汜憋红了一张脸,索性罢手气道:“那都是些什么垃圾!一天天正事不干!就成天造那等污秽的谣,早晚得被取缔解散了去!!”
雩岑吓得一愣…就算对方知晓她与玄拓的关系,也不过是昨晚实际才发生的…应该不会……
“总之…!总之你这般任性,我不同意!”暮汜气得俊脸通红:“我方才以为你来,不过是想借我与帝君传个口信什么…我私下听闻其实那夜你根本不想走,却是玄拓不同意这门婚事,强行欺压将你带走囚在府内的,我也曾悄悄潜入找过你一回……”
话及此处,暮汜像是颇不自然地下意识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气道:“当初若不同意,为何要收那聘礼,再者我也不知你究竟是何回事…若真是被囚,我们天帝一脉又何曾怕他那叁清了,恐怕帝君也是不会罢休的!” “你来找过我?”这回换到雩岑提问,有些傻了。
“我本想当面问问你…咳…”暮汜避开眼道:“那…那日严防死守…我未…我没顺利找到你…”
“如今想来,你莫不是被叁清逼迫来退婚?”还未细想的雩岑便被对面猛然腾起的男人抓住肩膀道:“那天衡哪是个跟班,我一见就觉那气氛不对,再说你又哪是那种娇气不讲理的,哪是传闻中说是与帝君闹别扭就跑回叁清的…定是出了什么事…那两人一看便非善茬,就是来监视你的。”
“不对…可你若被囚,以帝君那等的脾气,又岂能容到现在?”
怎样的逻辑都不甚通顺,似乎推测不出一个相对合理的借口,确乎陷入了思维误区的暮汜转眼便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方才的一系列推测。
“所以究竟是何情况?”
反过头来的质问,令得雩岑有些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这其间的错乱太多了,玄拓好似是囚了她,却又好似并没有,再加上真正的事实与传闻也好、猜测也罢,大相径庭得多,再加上关于零随之事实是太多,就算她肯透露,这也非叁言两语之事能够解释清楚的。
雩岑叹了口气,太阳穴微有些胀痛,终是低声道:“说来复杂...其实是他不愿见我罢了。”
她回来之事恐怕不好隐瞒,但从零随回宫一事,濯黎就是再迟钝,恐怕也早已知晓她已然回到上界的行踪…
不知为何,从那日来接的是清微府而非少阳府之时她就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