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日无多,六哥哥……”她说出了他那时对她所说的话,此刻却是属于她自己的:
“帮我保守一个秘密吧,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她笑着,小小而又冰凉的指尖近乎透明,轻轻点在他唇上的凉意仿佛蜻蜓点水般的一并带去了他所有的温度。
那样的熟悉笑容,就好像那时梅雨时节折回一枝青梅满足的笑,像是那时强薅白泽族长鬃毛时那得逞的笑,更像是那时雨中,撑着伞追向另一个男人的讨好的笑。
她跳下床,掀开那遮蔽着一切的帐帘,外头的青山不在,那从遥远云端泄洪而下的水流,像是天破之口,汹涌的洪流所过之处,毁寂万物。
仿佛一场世界末日。
逆着光,那道身影侧过身来望着身后之人,圜卷而过的疾风,带着那耳际别着的花朵,轻轻卷落在那坐于床榻身侧几乎僵化成一座枯石的人影怀中。
继而在两人的目光中随着卷携的风一路翻飞,终被撕碎在依旧滚涌的星潮中。
“待至叁月之后,便永远……忘了我罢。” “你疯了…”他近乎无法控制情绪地拧过面前之人的手:“你明知道这星力缺失必会引发天地之气失衡,这般无比的大灾有多少人丧生,你却只为了用来救玄拓一条命?!”
往日始终确乎一副波澜无惊的天青双眸此刻却布满了狰狞的血丝。
“我不在乎。”
她对着她裂开嘴,笑盈盈地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仿佛是依旧不改往日的天真,仿佛无情地狠狠踩在他的心上,继而一次又一次地捻烂踩碎:“玄桓,我不在乎。”
“若是他死了,自也让天下所有生灵为之陪葬我都不惧。”
男人的心几乎跳漏了许多拍,不知是过分凌乱到近乎停跳的心绪还是那窗外震耳欲聋的摧毁声,令他近乎听不到任何声音:“…那我呢?”
“...你可曾有一丁点想过我?”
她却笑着贴近,冰凉到近乎失温的手仿是早已失去痛觉,反手握住那近乎将她生生拗断的大手,轻轻贴在胸口。
她说:“你瞧,六哥哥。”
手下本该规律震动的地方,只有惨白而又平静的空洞。
“一个没有心的人,哪还能再爱别人。”
“为什么……”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
或许那日的玄桓方才明白,满口仁义苍生的他最终在乎的并也不是那些生灵的命运,他比那些被人所鄙夷所厌恶所唾弃的、自私而又血腥的魔族并无分别。
如果她终究对立与苍生,那个她为之血染双手却为何不是他…?
他或许到底只是嫉妒。
深深的嫉妒。
满嘴的天下苍生、礼义廉耻,不过是他用来维护这份卑微而又隐秘的爱意的最后遮羞布,当这片遮羞布被撕烂扯下,他也不过仅是一个为了一己情爱私利甘毁苍生的野兽。
他斥责神荼——
他却与她本质并无差别,甚至于更为卑劣与可怜……
他就像个自欺欺人的小丑,所审判的,所嘲怒的,不过是爱而不得的心酸与嫉恨。
“……”
她只是笑着望着他没有说话。
空滞的手心不觉间被忽而被塞入一块尤带体温的重物,玄桓愣愣抬手,才发觉那竟是大大一块泛着浓烈风木之息的原灵玉石。
就算在原灵玉较为常见的上古时期,如此大块而又精纯的原灵玉亦是相当罕见的存在。
“六哥哥,你为什么没有本命武器?”
她笑着低低自喃一句,仿在自问自答:“因为你将那块本该用来炼制本命神武的原灵玉给了我。”
素月色的衣裙之处空空荡荡,却不知那个被他精雕细琢的原灵玉去了哪。
“那块玉…本不该是星蓝色的对吗?”
“你用魂中的一魄将其生生炼化,而后偷偷潜入星界,一次性吸纳了大量的星力,希望我日日佩戴,借此修补我破碎的神魂?” “玄桓。”
她笑着又一次唤他:“你真傻。”
“傻到爱我这个人,又傻到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修复我被父神打碎的神魂。”
天青色的瞳孔瞬然放大,满脸的不可置信:“…你到底……!”
她没有回应,只是自顾自地说:
“我还你一块更好的,从此我们两清了。”
窗边娇小的身影眼睁睁看着男人随后竟是失智般的狠狠将那块所谓两清的、必也会稀罕到引发两方势力你死我活争斗的原灵玉石挥手狠狠丢尽了窗外汹涌的星潮之中,那般价值连城之物却也如任何的一块顽石一般只是激起了一声平淡的水花…
她却只是无悲无喜的笑,仿佛只是这场闹剧的无关看客。
“玄桓…”
“如若死亡已是定局,那有什么好挽回?”
“你我之间,不过是棋子之间的黑与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