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槿看到卫启沨送她的那张琴时,扯了扯嘴角。
这古琴上面的断纹是龟背断,琴不过百年不出断纹,龟背断是古琴断纹里最珍稀的一种,琴家谓“千年难买龟背断”,这琴的价值根本无法估量。而且,如今这般境况下,他送琴就显得意味暧昧了。
萧槿当即命人将这琴原样搬走。她打算让它躺在库房里积灰,等回头寻个机会还给卫启沨。
她转头看到卫启濯送的美人瓶就觉得顺眼很多,但一看礼单,发现这是柴窑的瓷器,吓得差点手抖将怀里的瓶子摔到地上。
柴窑瓷器有“天下第一美瓷”之称,因其存世量太过稀少,有“片柴值千金”的说法,得个柴窑瓷碎片都是要仔细珍藏的,何况是一个完整的器物。清代以后,柴窑瓷就彻底绝迹了,连碎片都没有流传,世界各大博物馆均无收藏,连个标本都没有,后人只能通过典籍记载来想象柴窑瓷的模样。
萧槿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这个美人瓶,默默想,卫启濯何必拿他那几身衣裳传家,要是拿这个柴窑瓷瓶传家,那子孙后代简直吃喝不愁。
时入六月,暑气炽盛。
大长公主那日见到萧槿时直道她颇合她眼缘,转天就让她陪着徐安娴一道入宫看花散心。之后更是时常邀她往徐家去做客,暗暗授意她开导开导徐安娴,让她安心待嫁。
萧槿这日打徐家回来,正遇见从衙门里回来的卫启濯。卫启濯说车轿里太闷,将她拉下马车,让她跟他一道散散步。
萧槿见他面色恹恹,关切询问他可是哪里不适,他摇头道无事,说只是有些困乏。
萧槿与他说起徐安娴的事,卫启濯道:“二哥桃花滚滚来,徐安娴嫁了,还有王安娴、李安娴,说不得过几日又能招来一朵来。再过几日就是陛下万寿圣节,届时文武群臣皆要行庆贺礼,内外命妇也要齐聚来贺,说不得哪家夫人就瞧上二哥,要拉他回去做女婿。”
萧槿扯了扯他袖角:“我觉得你的脸更惹祸,你到时候能低头就低头,把脸挡一挡。”
卫启濯在她脑袋上一拍:“我是有主的人了,怕甚?不过我幼时确实很招女眷们喜欢,哪家夫人看见我都想上来捏脸,后来我觉得我应该严肃一点,这样显得不好相与,结果她们笑我小大人儿,说我装老成,越发踊跃地围上来调戏我,我只能跑了。”往事不堪回首,卫启濯忍不住叹了口气。
萧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要是当时瞧见,我也捏你。”一个颜值逆天的小正太不好好卖萌,扮什么严肃,这不是专等着被调戏么?不过万万没想到,恶毒上司以前还是妇女之友。
“你现在也可以捏我,我只让你捏,”卫启濯靠近道,“不过有些地方暂且不能捏。”
萧槿蓦地红了脸,扭头往桥下看。
卫启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奇道:“你看这些蝌蚪作甚?”语声一顿,看向她,“你想养?”回身挥手就命跟在后头的几个侍从下去捞一缸蝌蚪上来。
萧槿忙阻住他,她扛一缸蝌蚪回去算怎么回事,回头全变成青蛙满院呱呱乱叫她就不用睡了,当下摇头连道不是。卫启濯只好作罢,又往桥下探看一眼,道:“你说这些蝌蚪游啊游的,是要去作甚?”
萧槿心道可能是要去找一只大青蛙。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的话有种不可描述的感觉,但这显然是错觉。她正要开言,就见卫启濯步子踉跄了一下。
她忙扶住他,询问他怎么了。卫启濯缓了一缓,示意萧槿将他扶回轿子旁。萧槿伸手探了探,发现他面上有些发烫,微微蹙眉道:“身子不适怎也不赶紧回府。”
卫启濯叹息道:“在衙门里闷了大半日,可能有点中暑。我想多跟你闲逛会儿,你还训我。”
萧槿心里一阵柔软,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脸。卫启濯被萧槿扶着往前行了几步,将至轿子时,忽然又是一个趔趄,一头撞到了轿门边框上。
萧槿伸手搀住他,要查看他磕得严重不严重,却见他扶住额头,立着不动。
萧槿心觉诧异,一愣道:“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现在已经无法直视小蝌蚪找妈妈这个故事了2333333
我以前养过蝌蚪,结果一瓶的蝌蚪,没有一只变成青蛙,全被我养死了→_→
我以前还养过兔子,小鸡,鹌鹑,蚕……都没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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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须臾,卫启濯才回神, 摆手道;“不碍事。” 萧槿想起他方才似乎是被磕懵了一样, 问他是不是撞得很严重,卫启濯这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 一把抓住萧槿的手:“你快看看我有没有破相。”
萧槿抬眼扫了一下, 惊道:“怎么办,磕出好大一块伤呢。”
卫启濯闻言惶遽,再仔细一看她面上神色, 又松了口气, 抬手摸了摸, 额角果然只是起了个包而已。
“你是怎么看出我是在逗你的?”萧槿伸手帮他轻轻揉了揉,笑着问道。
“你却才说话时神态不自然, 反应过于夸张,嘴角还藏着一丝笑, 一看就是强行装出来的。”
萧槿低头,影帝的指导十分中肯,只是她可能磨练不出他那样的演技。
卫启濯回府前, 萧槿再三表示要陪他一道,但他说无甚大碍, 让她放心回去, 萧槿末了只好道:“那我明日去看你。”
卫启濯拍拍她脑袋:“不必特特跑了, 后天我休沐,我去找你。”
他拍了几次脸还是觉得拍脑袋最顺手,特意嘱咐萧槿插戴钗环的时候, 尽量留个空地儿给他拍。萧槿看了看他手掌的长度,觉得若要他拍出好手感,她往后恐怕至少要在脑袋顶上空出一半的地方才成。
萧槿不好让他一个生着病的来回跑,但卫启濯说不碍事,让她放心,萧槿见他坚持,只好作罢,细细叮嘱他要好生休息,这才话别离去。
卫启濯目送萧槿,直至她的马车消失在视线里,才回身坐上了轿子。
他阖上眼帘,轻吐出一口气。
他适才脑中画面纷乱,仿似又回到了那一系列奇异诡谲的梦境里。
情境中,他跌跌撞撞地在国公府长长的曲廊上狂奔,中途一头撞到了廊柱上,也不知是否因为他方才正好磕到了轿门上,那种疼痛感与眩晕感十分真实。
他缓了缓,仍旧疾奔。
他奔到了一处灵堂前。
堂内经幡摇荡,灯火荧煌,他麻木地对着眼前棺榇望了少顷,慢慢跪下。他紧盯灵牌上他父亲的名讳,半晌,低声自语:“儿子来晚了——儿子觉得父亲宾天不寻常,儿子如今怀疑一个人,父亲安眠,儿子会细查此事的。”
他复又垂眸凝睇自己那身缟素,语声轻若云烟:“往后只剩我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