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锦见几番辩解均无用,吓得瘫倒在地,手脚冰冷。
她也是知晓巫蛊的厉害的,她知道此番一旦定罪,她必死无疑,自古帝王碰见这种事都是六亲不认的,遑论她只是一个戴罪的女史,皇帝处死她眼都不会眨一下。
只她实在想不出,究竟是谁想让她死。
温锦紧紧捏拳,战栗不止。她父亲如今出使尚未归来,几个叔伯根本不会救她,眼下有能力帮她并且可能帮她的,只有卫启沨了。
温锦被女史们拖到宫正司的囚室时,悄悄拉住其中一个的手臂低声道:“我回头给你银子,给你很多银子……你想法子往宫外带个信儿给我表兄,就是荣国公府的二公子,让他……”
她话未说完,便被那女史一把甩开:“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还给国公府的公子带信儿?”
温锦气恼不已,想要辩驳,然而张了口却忽然不晓得说什么。
说到底,她跟卫启沨只是表兄妹关系,那些旧情和牵缠,都是说不得的辛秘。
温锦想到自己很可能会死便怕极,心慌意乱之下,转念又想,卫启沨这般心软,她从前无论犯了多大的过错,只要在他面前稍微撒撒娇,他就会帮她处置好一切。即便她现在嫁人了,他还是念着她的,如今总是不会见死不救。
温锦思及此,心里才稍稍好受了些,堪堪稳住心神。
是夜,玉兔东升,星河旰旰。
卫启沨再度从噩梦中惊醒,坐起身时出了一头冷汗。 他又梦见他跑去跟萧槿解释,但为时已晚,他在外面跪了一天,乞求她能答应见他一见,却终是无用功,他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卫启濯出来毒打他时,他听着屋里的恸哭声,知她已殁,当时趴在泥水里,只觉彻骨的冷,已然没了生念。
卫启沨泥塑似的僵了半晌,起身踱到窗边,对着外头的月色凝望少顷,目光转深。
当年之事还历历在目,他每每回想,都觉那种森冷寒意仿佛再度砭骨而来。他从前太天真,心智也幼稚,最后落得那般地步也是怨不得旁人。兴许是他的怨念与不甘太过深重,才会重活一世。
不论他与萧槿结果如何,温锦都必须下地狱,这是她该有的报应。天晓得之前他伪装成前世的自己跟温锦相处时,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没掐死她。
他眼下是真的开始相信业报这回事了,他前生辜负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以为重新活过就可以顺着前世轨迹再娶她一次,弥补往生所有过失,与她携手白头。如果她问他为什么选择娶她,他就告诉她,他在聊城时就喜欢她了。如果她问他为什么待她那么好,他会明确地告诉她,因为他爱她。
但是不曾想,她也记得前生事,并且坚决不肯原谅他。这是他的报应。
温锦前世干出那等天良丧尽的事,却活得那么滋润,没能得到应有的惩治,于是这一世就遇上了拥有前生记忆的他,注定不得好死。这是温锦的报应。
卫启沨眸底寒芒凛凛。
萧槿这阵子去国公府做客时,有时候遇见卫启沨,都会刻意避开,只她看着卫启沨的神色,总觉得他每回见她都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萧槿听卫启濯说,梁氏几番上门来找卫启沨,但卫启沨都避而不见。梁氏病急乱投医,又欲求见卫老太太跟卫承勉兄弟,卫老太太后来见了她一面,明确告诉她,卫家不可能管这件事,让她另寻别家。
如今远亲近亲都避着温家,哪还有别家可求。
梁氏哭得肝肠寸断,跪在地上给卫老太太磕头,但卫老太太无动于衷,挥手命人将梁氏请了出去。
萧槿倒是很理解老太太的做法,温家只是卫家二房的一门远房表亲,卫家不可能为了温家去冒险。只是卫启沨对此事的漠不关心,倒是更坐实了她的猜测。
萧槿都忍不住要脑补出一个痴情男对小三因爱生恨再自欺欺人以为移情别恋到原配身上的曲折故事了,因为她至今都无法相信卫启沨爱的人是她。她甚至在想,她前世应当是比卫启沨死得早,那么她死后,卫启沨可能又娶了一个幌子回来,毕竟他没道理不续弦。
捻指间半月过去。萧槿向萧安打听皇帝预备怎么处置温锦,萧安直是摇头,道皇帝此番震怒,已将温锦下狱,预备问斩。皇帝还将宫内里里外外都搜查了一番,搞得内外人心惶惶。如今各家也都避着温家,唯恐给自家招祸。
至此,萧槿忽然想,卫启沨的目的会不会不止于整死温锦,还是要搞垮温家?
这日,萧槿算着卫启濯休沐,从卫老太太那里出来,转头去卫启濯那边串门时,被明路挡在了书房外。
“少爷正睡中觉,”明路恭敬一礼,“姑娘且往花厅那头吃盏茶,稍候片刻。”
萧槿闻言诧异,瞄了一眼日头的方向,道:“这不是都未时了么?怎么还在睡中觉?”
明路叹息,小声道:“少爷迩来忙碌,有时候连用膳也顾不上,休息时间也不定,作息没个准儿。”
萧槿默默想,虽然恶毒上司的画风歪了,但工作狂的本性似乎还是改不了。
她打算转身离开时,忽听里头传来卫启濯略显喑哑的低沉声音:“我醒了,进来吧。”
萧槿步子一顿,不知为甚,她听到这把透着初醒意味的嗓音,竟觉出些蛊惑的味道。
她领着两个丫头进去时,见他抬头间似有些不豫,问他怎么了。他指了指她身后的丫头,示意她命她们出去守着。萧槿踟蹰一回,依言照做。
卫启濯见房门掩好了,转头看到萧槿面有赧然之色,示意她在他对面坐下:“你放心,外头那些下人都是嘴严的,不会出去嚼舌。”
“我知道他们不敢说什么,我就是觉得,你眼下这副慵懒的模样,看着很……”萧槿见他不住拿帕子擦手,语声一顿,“你在擦什么?”
卫启濯将手掌摊到她面前:“你猜猜看。”
萧槿低头一看,发现他掌心跟手指上沾着几许白色不明液体,在外面天光的映衬下,还有些发亮。他的手生得十分漂亮,修长白皙,骨节匀称,如今沾附着这些液体,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靡丽之感。
萧槿蓦然之间满面涨红,憋了半晌才憋出几个字:“你……方才在……”
他神色落落:“我方才怎么了?” 萧槿觉得他这流氓简直耍得出神入化,瞪他一眼:“你自己说你方才在作甚?”
“我方才在睡觉,”卫启濯随手将帕子丢到一旁,奇道,“那是牛乳,有那么难猜?你想到什么了,脸红成这样?我适才趴在桌上睡,醒来时忘记旁边还搁着小半碗牛乳,结果碰洒了,流我一手。你闻闻,现在还存着一股牛乳味儿。”说着话就将手凑过来。
萧槿下意识后仰:“不要。”说话间瞄了一眼,发现他书桌上确实搁着一个残存了些许牛乳的空碗,倒觉得自己思想太不健康。
卫启濯一笑,回头去盆里净了手,拿汗巾仔细擦干了才折回来,一把将她带到怀里,往书橱上一压:“不要什么?”
萧槿红着脸瞪他:“不要调戏我。”
“上回伤了我的心,我还没管你要亲亲抱抱,现在竟又来凶我,”卫启濯说着话就又将她往后压了一分,“我适才做了个梦,梦见咱们洞房的时候,大眼瞪小眼,互看了一晚上,什么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