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槿登时晕生双颊,使劲瞪她:“你再绰趣我,仔细……”
她一句话未完,就听丫头来报说四公子来了,见今正在大厅内坐着等她。
萧榆嘻嘻笑道:“仔细什么?”旋小声道,“男色自己找上门了,还不快去。”
萧槿无奈遁走。她决定成婚之后先躲这个堂姐一阵子,否则她都不晓得自己会被怎么调侃。
萧槿一入大厅,就见卫启濯起身迎上来。
萧槿诧异道:“来寻我何事?”
卫启濯顾盼一回,低声道:“卫启沨说要跟你对质,你愿意去么?”
萧槿眉尖微动:“对质完了,他就能罢手了?”
卫启濯道:“他说他还有未尽之言,纵然抢亲也定要跟你说个清楚明白。”
萧槿沉吟片时,道:“那好,我去。带着阿岑和阿晏一道吧,权当出门游赏。”
卫晏是头一回来京,这阵子一直住在侯府,如今陡然有了出门的机会,望着外间银妆素饰的乾坤世界,心中倒也开畅了不少,与卫启濯和萧岑在马车上谈天时,脸上多了些笑。 兄长的莫名猝死长久以来都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并且他跟母亲这几年间过得也着实艰难,他十分怀念从前跟兄长一道生活的那段时光,可惜有些光阴是一去不复返了。
四人到了北郊后,卫启濯将萧岑跟卫晏两个领到卫家的庄子上耍,命几个稳妥的小厮仔细看护着,旋带着萧槿往庄子后面的松树林漫步而去。
卫启沨就立在林间小道旁。
他一身银貂裘,头戴簪冠,足踏云履,回首流眸之间,丰姿俊雅,意态清举,堪谓“举意动容皆济楚”。
萧槿不得不感叹,卫启沨要是顶着这张脸出去骗小姑娘,大约一骗一个准儿。怨不得温锦前世心心念念要嫁他,嫁这么个男人能满足她多少虚荣心。
萧槿发现卫启沨似乎十分喜欢穿银白色,貂裘明明还有黑色和紫色两种可选,但他总爱穿银白,不晓得是不是他的洁癖作祟。
卫启沨见到萧槿时,紧走几步上前道:“槿槿,咱们去前头细说。”
卫启濯接话道:“我看就在这里说就挺好。”
卫启沨一笑道:“四弟要听?那也好。”
他转向萧槿,轻声道:“槿槿无非就是恼我三点,一是婚前做了隐瞒,二是待你不好,三是婚后去见温锦,是么?我承认这三条确实是我的罪责,但槿槿不能一概而论,我后来其实转变了很多,只是没有跟你说破而已。”
萧槿无动于衷。
“还记得那个乌银戒指么?那戒指其实是我买给你的,我那年上元并没去见温锦,我那个时候早就已经和她断绝往来了。只是你总认为我每年上元都会去见她,而我也没解释过。”
卫启沨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那年上元独自去灯市转了一圈,想给你买点什么带回去,闲逛时瞧见了那对戒指,觉着式样别致,就买下了。我当时想借着那对戒指来缓和我们的关系,然后我再慢慢跟你解释我跟温锦的事,但我一回去你就刺我,让我跟你和离找温锦去,我一赌气就跟你说我跟她尽兴得很,又说那戒指是买给我跟温锦的,如此等等,句句违心,但你全信了。”
“这种例子不胜枚举,我其实好几次都想跟你挑明,但你一刺我,我就张不开口,随后没说几句就又争执起来……”
“所以,我除却要在你家熬日子以外,还要镇日揣测你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么?我之前撞见过你私会温锦,你认为我要如何才会不当真?”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槿槿说得没错,我的性子太拧巴,”卫启沨凝着萧槿,“我已然汲取教训,往后不会重蹈覆辙。”
萧槿忽而开言道:“恕我直言,撇开旁的不提,单说令堂那性子,我觉着也就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小媳妇能忍得了她,然而令堂还看不上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她要的是大方得体、能撑门面的长媳。这一世没有你那飞来横祸的打击,她的性子应当不会如前世那样乖戾,但我仍然觉得做她的儿媳妇会是一件十分艰辛的事。”
“当初我也帮她出了不少力,中馈是我打理的,内外酬酢是我操持的,你出去见你的好表妹时,我还在核对二房的出纳账簿。但是,你们母子是怎么对我的?你母亲不说我一句好也就罢了,还为了遮掩你的隐疾,跟人抱怨说我善妒又不能生养,要断你二房嫡系香火。”萧槿目露讽意。
“你知道后来你母亲为何变本加厉地折腾我么?因为我跟她对着干,因为我懒得做那些出力不讨好的事,她觉得我不听话,觉得我忤逆她。”
“我被你们母子两头磋磨,想和离又总也离不了,你一定无法体会我当时的绝望。你总认为你是最不幸的人,可你想过我么?我难道是前前世欠了你的,活该被你拉来偿债么!”萧槿神色一凛,“你有什么资格来求得我的原谅?!卫启沨,我告诉你……”
“我去找过我母亲,”卫启沨猝然激动地打断她的话,“我让她不要再与你为难,我因此与她大吵一架,但她那时候已经偏执得走火入魔,她说我心里有了媳妇便忘了母亲,她说我越是护着你,她越是要使劲折磨你,我至多只能护你一时,而我平日多半不在家中,她有的是机会折磨你。我就想着,我这般明着与她作对,对你未必就好,所以我才选择暗中帮你。”
“她克扣你的饭食,我就使人去给你送饭;她罚你抄经,我就仿着你的字体帮你抄;她罚你跪祠堂,我就买通监视你的人给你送衣送食,让你在她来时做做样子,余时都安坐着便是,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只是我都借着韶容的名义,你不知内情而已!”
卫启沨越说越激动:“我原本以为我的让步可以令母亲对你好一些,却不曾想根本就是徒劳的!你以为我不难受么!我再三恳求母亲不要再这般折腾,我告诉她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可她非但不为所动,还认为你要将我从她身边夺走了,因而仍旧我行我素!我当年根本就不知如何处置婆媳纷争,我太天真太幼稚,又兼我被我那隐疾困住,也从未跟你交过心,所以就这么一直错着。”
萧槿神容淡漠道:“首先,我不会原谅你,然后,我不喜欢你。所以,没有什么好挽回的。”
“槿槿,你要嫁给自己的小叔子,真不是赌气么?”
萧槿好笑道:“我犯得着拿自己的婚事跟你赌气么?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况且,他现在不是我小叔。”
卫启沨沉默片晌,突然直挺挺跪下,目不转睛地望着萧槿,哀哀乞求道:“槿槿,十年下来,纵然你不喜我,也多少会有点情分的,对不对?求你,求你好歹再考虑考虑自己的婚事,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我们……”
卫启濯抓住萧槿的手往回拉:“咱们先回吧,仔细阿岑他们两个乱跑。”
萧槿点头轻应,瞥了地上的卫启沨一眼:“没什么好考虑的,我这几年看得很清楚,我确实是想嫁给启濯的。我说过了,你带给我的,多半都是苦痛。你当年将怨气撒在我身上时,你眼睁睁看着我被你母亲磋磨却不闻不问时,你出去见温锦时,我就已经对你绝望了。你往后就当我们未曾熟识过。”说话间回身便走。
卫启沨呆了一呆,随即在雪地里急急膝行着去抓萧槿的斗篷一角,口中颠三倒四地表示往后再也不会朝她发脾气,定会护她周全,不让她再受委屈,但萧槿充耳不闻。 卫启沨有些慌乱,骤然扬声道:“槿槿,我可以帮你避开你那生死一关的,只有我知道你是怎么……”
萧槿回头道:“你想拿这个威胁我么?”
卫启沨连忙摇头道不是。
“那你倒说说当年是怎么回事。”
卫启沨张了张口,终是道:“届时我会帮你。”
萧槿盯他片刻,抽身而去。
卫启沨眼看着她越走越远,忙爬起来去追赶。他适才在冰冷的雪窝里跪了半晌,起身时踉跄不稳,就那么一路跌跌撞撞地追过去,在即将拽住萧槿的手时,被卫启濯回头一脚踢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