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槿垂眸。她有时候忍不住想,兴许是她前世太惨,这一世才补偿了这么个丈夫给她。
由于东边河系交错,越省而来的流民便纷纷涌入了靠西一侧的鱼台和单县附近。
梁进贤就近调来了几个卫所的兵士镇压围剿,由此陷入鏖战。卫启濯再三表示要先行怀柔,但梁进贤认为应当直接镇压威慑。都指挥使是正二品大员,梁进贤资历又比卫启濯老很多,所以尽管面上还是跟卫启濯和和气气的,但实际上并不将他的提议放在眼里。
就这样又僵持了一个多月,拖到了腊尾年关。
腊月二十八这日,卫启濯将都指挥使梁进贤、知府纪迁并周边几个县的知县叫来,再度提出要先行怀柔的策略。梁进贤表示不同意,理由也很充分,前几日增加兵力之后,进展明显加快,如今年节在即,正好趁着他们放松之际一鼓作气将那群刁民一锅端了。
卫启濯这回却一反常态,坚持要梁进贤将卫所的调兵权交给他:“梁大人此前说我不了解兖州这边的状况,我觉着有理,便在这两三月间仔细调查了民情,也顺道了解了丰县、沛县那边的状况。增加兵力当然能更快地平乱,但梁大人可曾想过,这般硬生生镇压下去,隐患无穷,说不得要不了一年,就又来一拨流民。梁大人不如将兵权交于我,我来用兵。”
梁进贤仍是不以为意,手下一众属官也不作声。
卫启濯微微冷笑,命人取来了当初皇帝交给他的那枚关防,起身亮给众人看:“我代天子巡行,又挂着提督军务的职名,各位不愿配合,想是对陛下不满?”
众人悚然一惊,这种帽子可不能乱扣。
梁进贤脸色黑了半晌,道:“那么卫大人怎就挑了这么个日子将我等叫来?”
萧槿这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年,难免有些思亲。但她知道卫启濯身上的压力大得很,倒觉得在他的辛苦面前,她的这点小情绪不算什么。
后日便是除夕,她已经备好了年货,打算好好过个年。
午饭过后,她正捧着手炉窝在书房看书,忽听丫头报说外面一个小厮携了一封家书来,说要见她。
萧槿即刻坐直了身子:“家书?”
☆、第124章
萧槿询问是国公府的小厮还是侯府的小厮, 丫头躬身答道:“回夫人的话, 那小厮自称是国公府的下人。”
萧槿想想眼下国公府那边应当没什么事情, 寻思着约莫是卫老太太跟卫承勉见卫启濯过年回不去,就托人捎信来问候问候,便挥手命将那小厮叫进来。
小厮生得斯文白净, 一见着萧槿便行了一礼, 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一旁侍立的丫鬟。
萧槿从丫鬟手里接过信,拆开来发现只有寥寥几行,再定睛一瞧,蓦然一惊。
信上说卫老太太突发疾病,如今沉疴不起, 恐怕见不着最后有一面,急盼卫启濯回去一探, 信末落的是卫承勉的款。
萧槿对着信上几行字愣了好一会儿。
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卫老太太还是好好的,要出事也是一两年后的事了,难道这一世提前了?
她回神后,转向那小厮:“老太太得的什么病?”
小厮道:“小的不过一个下人, 并不知晓太夫人的具体病症,只是国公爷将这封信交给小的, 命小的作速将信叫到四公子手里。”
“你是何时出发的?”
小厮思量一回,道:“小的是腊月二十三动身的,恰是祭灶官那日。虽也是星夜兼程, 但如今深冬腊月, 降雪不止, 道路不好走,故而今日才到。”
萧槿打量他几眼:“只你一个?”
“回少奶奶的话,小的还有个同伴照应,少奶奶若要见,小的可将他带来。”
萧槿又低头看了看信,踟蹰少顷,即刻命人携着这封信去给卫启濯报个信。
她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皑皑白雪,深深叹息。 卫老太太就如她的亲生祖母那样亲切,她这些年来想起卫老太太的大限问题便深觉无力,诚如卫启濯所言,**可免,但若是天灾,那就无能为力了。
卫老太太也一直对卫启濯疼爱有加,纵然是前世的卫启濯,忽罹祖母宾天,也是悲恸万分,如今卫启濯知晓此事,怕是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一趟。
然而他如今公务在身,若是请旨回京,即便皇帝答应,路上来来回回也要耽搁不少工夫,卫老太太既是病危,恐怕时间不等人。卫启濯想要尽快回去见祖母,只能先斩后奏。
但是这样一来,难免落人口实,若是被那群跟他不对付的言官知道了,不狠狠做一番文章弹他一弹才怪。
不过不管他做什么决定,她都支持。
衙署内。卫启濯转向梁进贤,不疾不徐道:“因为我与梁大人想法一致,打算在正旦节时动作。至于我究竟打算如何,我方才也已大致说了一说,若是梁大人想知晓详情,我也可以细细讲一讲。”
在场众属官面面相觑。这一年下来从头忙到尾,如今到了年关也不让人歇息。这位钦差大臣葫芦里也不晓得卖的什么药。
卫启濯正跟众人商议着流民之事,就见一个公吏进来奏报说外面有个小厮来给他捎话。
卫启濯心觉诧异,问道:“是谁派来的?”
“回大人,那小厮说是得了萧夫人的意思来跟您报信的。”
萧槿从未在他处置公务时使人来找过他,如今忽着人来,想是出了什么大事。
卫启濯猛地起身。
萧槿神不守舍地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外间传来家下人等行礼的动静,转头就见卫启濯推开门大步而入。
萧槿见他面上神色凝重,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他,正想问他是否打算回京,他遽然张口问道:“那个打京城跑来送信的小厮呢?”
萧槿一愣:“我让他去将同伴叫来,一起安排饭食。怎么,你想详询二人?”
卫启濯展开手里的信:“我怀疑,这信是伪造的。”
萧槿诧异瞠目:“假的?你怎知道是假的?”
“这字迹猛然一看是父亲的,但我仔细辨认了一番,觉得有可能是别人仿的。这字虽与父亲的笔记极其相似,但走笔跟收势都与父亲的字迹有些微出入。”
萧槿对卫承勉的字迹不熟悉,不过对于卫启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对字迹观察得这么细致表示不可思议:“你竟然这么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