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巡迈进浴室,怎么也不能把思绪聚集起来。往常这个时间点,他仍保持着旺盛的精力坐在书桌前办公。但现在,他难得感到疲惫。
这个逼仄的空间内,林疏疏留下的痕迹快把他吞没。林巡转身快速摁下开关,浴室的抽风机开始运转。扇片重复着规律的圆周运动,缓慢而延宕地抽走厚重的水雾。
洗手池中间的下水孔缠绕着头发,发绳和梳子横陈在旁边。壁龛上的洗漱用品东倒西歪,全新的女性私密处护理液被拆开。墙壁上挂着脏衣物,纯白色的棉内裤和沾着烟味的宽大卫衣,需要分开晾洗,再分别回到它们主人那儿去
林巡面色如常地清理好这些痕迹。他知道,自己还是没能成功逃脱。长久生活在一起的亲密感连结起他们,半小时前的画面被香气推涌上来。
那股香气来自沐浴露,他熟悉的青草香;经由某种下流的手艺,在少女身上熬制浓稠。水流从她紧绷的腰腹经过,再被颤抖的蓓蕾截断——浮现他眼前的,是妹妹在浴室用沐浴露自慰的画面。
林巡难耐地扯了扯睡衣前襟,有什么在他体内蹿燃。暴力无处隐藏,那双苍白美丽的手吓得一粒粒做工精良的扣子慌忙逃脱。
一切都叫人难以忍受。男人皱着眉再次清洗了全身。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使用那瓶沐浴露。仅仅是用热水,还有不停流动的情绪将皮肤搓得通红——尤其是后背那一片被抚摸过的区域,少女点燃的罪恶在此处缓慢升起又落下。
林巡厌恶失控。他知道原由,但经验的闸门还是失控了。非常难得。这种超速、失控的感觉,他许久没有体会过。
水龙头被扭至最右,冰凉的冷水开始用力压迫着神经。更久以前,在他还是个六岁小男孩的时候,已经开始学会收敛情绪。尤其在啼哭大闹的弟弟妹妹衬托之下,人们称赞他的冷静成熟。没人发现他渐渐失去了表达情绪的能力。
而他今年叁十岁。在本土的文化构建里,男性不被允许流露出脆弱的情绪,尤其是这样一位有地位、有阅历的男性。但不可否认,强大的心脏惧怕着未来某个场景的发生。他害怕看到林疏疏离开,害怕从她口中听到“你不是一个好哥哥”。
他害怕许多事情的到来,那些事情大部分和他的妹妹有关。女孩分明娇俏得像只小猫,可以坐在他臂弯上快乐地晃脚。可和她有关的事情却又总是如此沉重,每时每刻都快将他高傲的脊背砸弯。
林巡关掉水龙头,挺直脊背。俨然,他不信仰脆弱。那么,这样一个冷静的无神论主义者,究竟会把什么当作信仰,拥趸它,陷入紊乱的、非理性的狂热呢?或许他恐惧的,即是他信仰的。越恐惧,信仰程度越深。直至呼唤它的名字犹如呼唤上帝。
“疏疏。”
男人抹去脸上的水珠,呢喃着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接着,他静静享受了片刻齿擦音从唇间蹦出带来的安宁感。这比任何药物、任何抚摸,都更能安抚好他失重的情绪。
从浴室出来时,林巡重新换上面料讲究的睡衣,戴上备用银丝细框眼镜,头路恢复到原来优雅的模样。
一如往常,他是林疏疏无可挑剔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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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半醒间,林疏疏好像嗅到了哥哥的呼吸,前所未有的近。她不免感到安心,舒服地喟叹一声:“哥哥”
接着,她模糊想起一直吊着神经在等待的故事,口齿含糊地撒娇道:“故事故事,讲故事”然后半个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入鹅绒枕头里,温暖,蓬松,恰如哥哥的怀抱。
林巡好笑地盯着这一幕,伸手抚摸她的侧脸颊。显然,这个小家伙睡迷糊了也不会忘记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她抛弃掉枕头,嘟囔着转过身,抱起那只手臂,像一株爬蔓植物般的将整个人攀附在上面。
坚硬的部分在坍塌,林巡的心软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他借着这阵拉力上床,另一只手托起她的后颈,把枕头塞到她的脖子下,再温柔地替女孩掩上被子。
男人靠床坐着,灯光将他冷硬的线条氤氲成柔和的弧度。他任由其中一只手臂被林疏疏征用。另一只享有自由权利的手拾起床头柜放着的《王尔德童话》,那是他上床前从书架取下来的。
书架几乎占用了这个房间四分之一的空间,有一部分书是林巡的,冰冷的计算机、心理学、经济学书籍。更大一部分是母亲的藏书,符合她气质的艺术文学类作品。这本童话书,一定在她列好的长长书单里——那些必须要给女儿读的睡前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