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只能这样幻想了啊。
他总不能幻想,突然出现一个什么人,说要领养他吧,毕竟十八年的现实,早就让他知道,不可能会有人领养一个又瞎又傻的孤儿。
圣主寻到了他,为他治好脸上的伤,告诉他:“爹爹一直都在找你。”
原来我真的有爹娘!
原来我真的是被不小心遗失的!
原来爹娘一直都在找我!
圣主把裴天落接回圣堂,指着纪心柔说,“这是你娘。”
裴天落什么也看不到,只能闻到一种叫不出名字的香味,母亲应当很漂亮吧,就像从前那些来孤儿院的贵妇人一样?
圣主:“愣什么,叫人啊。”
裴天落大着胆子叫了一声:“娘、娘亲……”
纪心柔还没有开口,花媚容便抢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裴天落循着声音投去空洞洞的双眼:“我叫傻子,大家都叫我傻子。”
满堂哄笑:“真是个傻子,他还以为傻子是人名呢,他傻到根本不知道,别人叫他傻子是在嘲笑他。”
圣主:“好了,你们也看到了,即便一直按照那位仙人所说,把他养在海外仙山,他的脑子还是愚钝成这样,如果当真一开始就把他养在圣堂,他早就按照仙人说的那样死了。我说十八岁之前,不能把他接回圣堂,不能暴露他的身份,句句属实,句句是为他好。”
裴天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海外仙山。
但是爹爹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告诉他:“你以后要对人说,你从小生长在海外的仙山。”
裴天落想要讨好这位一直只存在于幻想中,突然在现实里出现的父亲。
他本能地想要讨好所有人,因为他想要留在这个家,他想要有自己的家,家是他在暗无天日的孤儿院里,被雷诺那帮人无数次欺凌的时候,唯一能够幻想出来的天堂。
他露出一个傻傻的笑容:“对,我以前住在海外的仙山。”
换来的仍旧是大家的哄堂大笑,“仙人都治不好他的脑子,圣子之位肯定还是天赐少爷的。”
在这世间,也只有宋如一人,听到小宋晏脆生生地说着“我有名字的呀,我叫傻子,大家都叫我傻子”的时候,会心疼他这些年的遭遇,会怜惜他傻到被别人欺凌都不知道,还真以为傻子只是一个名字。
因为太过心疼裴天落,宋如在那一瞬间毫不迟疑地为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宋晏怎么样?”
圣主告知他:“你叫裴天落。”
只是告知而已,就像随便给阿猫阿狗取一个名字,好分辨它们。
但那时候裴天落也开心极了,开心的就像是小宋晏刚刚知道自己叫宋晏的时候,“我有名字啦!裴田螺、裴田螺,我不叫傻子了,我叫裴田螺。”
这再次引来充满恶意的嘲笑声:“田螺?他当自己是泡在沟渠污泥里的那种恶心玩意吗?他怎么不干脆说自己叫裴老鼠?”
纪心柔听不得这种嘲笑,这简直像是在嘲笑她的三哥!这名字是三哥取的,她怎能允许裴天落给三哥脸上抹黑?
纪心柔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在海外仙山被娇养到十八岁的人,怎么会连最简单的发音都做不到?
她厉声道:“你是故意的吗?裴、天、落!是天落,不是田螺!”
裴天落不懂得发音,他是个傻子,没有上过一天的学,骤然听闻这三个字,只能模模糊糊地跟着念出来,没办法清晰地咬正每一个音节。 裴天落吓得向后退了一步,他是孩童智商,孩子对于人的善意和恶意,是有一种很简单的分辨方法的,圣主和花媚容对他很温柔,他就以为他们是好人,纪心柔对他这么凶,他就以为娘亲不喜欢自己。
娘亲跟我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
跟那些被收养之后,重新回到孤儿院探望的孩子,口中所说的母亲的温柔也不一样。
裴天落吓得颤声跟着念:“裴、天、落。”
但不管这其中怎样波折,那天晚上,睡在圣堂温暖又柔软的大床里,裴天落的心情和小宋晏刚被接到神殿时是一样的。
他从来没有躺过这么软的床,盖过这么暖和的被子。
他不敢闭上眼睛,生怕一睡着再醒来就会发现一切只是一场美好的幻梦。
他满心都是欢喜,反复重复着:“我有家了,我回家了,我有爹爹和娘亲,还有花姨。花姨是什么?以前没有听那些回孤儿院的人提起过,他们还有这种家人,不过爹爹说那也是我的家人。我有自己的名字了,真好!爹爹治好了我脸上的伤,爹爹他好强啊,我幻想过最厉害的爹爹,也就是街头的屠夫,能每天都往家里带回肉,但我爹爹是圣主!他们说他是北境的王。以后再也不会担心有人欺负我了,我不用怕别人看我好看,就对我做那些恶心的事……”
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想了大半夜,最后因为实在熬不住了,裴天落才睡了过去,睡梦中的他,就连嘴角都是笑着的。
那时裴天落还不知道,这表面看起来像是天堂的家,其实是比孤儿院更加可怕的地狱。
第165章
丁芷君手里提着两把剑, 左手是青色的沧溟剑,右手是红色的灵霞剑,一步一步走向圣主。
圣主眼睁睁地看着她砍去自己的双臂, 看着她几乎把裴天赐抽皮扒骨,看着她丝毫不顾念花媚容和纪心柔的姐妹情分,直接把花媚容的手钉死在地上, 挑断了花媚容的手筋,如今又看着她走向自己。
什么女君子?这分明是个女魔头!
圣主哀求道:“心柔, 你救救我!”
纪心柔还没有办法接受这一整件事,但保护圣主早就成为她的本能, 她下意识地想要开口,为圣主求情。
就听到丁芷君冷漠的声音:“你每多替他说一句话, 我就多砍他一刀, 我说到做到!”
纪心柔只好闭上了嘴。
丁芷君质问圣主:“怎么?你怕死啊?你杀我外孙的时候倒是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