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绵密的乌云终于在深夜支撑不住重量,化成一场滂沱大雨降了下来,而且直到第二天清早雨势都没有减弱,或大或小、淅沥不绝,大有一连下上好几天的架势。我不知道两条街道之外的莫里森家有没有受到影响,总之几天后安珀下定决心,带着寥寥几件衣物逃来我家时空气都变得洁净不少。我得庆幸由于打工计划和课业问题,艾瑞克不得不赶在八月到来前回去伦敦——其实英格兰的大学普遍开学较晚,很多学校九月中旬才正式开始授课,但对于大学生来说,很显然,暑假已经不再是悠哉放松的闲暇时光,起早贪黑、每天泡在图书馆彻夜苦读的好学分子绝对不在少数,而且越是顶尖的学府越是如此。他们中还有一部分(其中就包括我哥哥)正试图摆脱父母,逐步实现经济独立,得趁假期时间抓紧赚取下个学期的生活开支,这么一看,漫漫无期的三个月就显得非常忙碌和紧凑了。
“艾瑞克已经离开了?”多年好友嗅觉敏锐,进门时安珀头也没抬。
我狐疑的从冰箱里拿出果汁,犹豫了几秒,还是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是的,昨天下午刚走,不过你是怎么注意到的?”
因为玄关没有他的鞋子吗?球鞋确实不见了,但他的拖鞋还没来得及被妈妈收进鞋柜啊。
女友把行囊丢在沙发上,从我手里接下果汁,同样漫不经心的回说:“嗯?也没什么,你今天没穿内衣,我就想他可能已经回去了。”
“……”
我确实应当庆幸哥哥不在,否则以莫里森小姐对我的了解,一定会从我身上看出一些端倪——昨天早上米歇拉和查理都没有提前出门,早餐桌上难得聚齐了一家四口,趁我去厨房拿吐司时艾瑞克用不小(但也不大)的音量对我说:“把果酱端出去吧,甜心。”
我当时可笑的脚滑了一下——甜心……甜心?!!
从小养父母就喜欢管我叫甜心,一半因为英国人口癖如此,他们并不吝于向任何人挥洒善意(前提是那天心情不错),烤鸡店笑容可人的服务员小姐、连锁寿司超市的海藻头帮厨,甚至是街边派发传单的胖乎乎的搞怪玩偶,都曾是人们口中的‘甜心’;另一半当然就源于父母对我的爱了,小时候查理给我起过很多昵称,小龙(好吧,我承认这个很奇怪)、小熊猫(不是生物定义上的小熊猫,准确来说应该是小·大熊猫,little anda,因为他认为大熊猫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哺乳动物)、小南瓜、小布丁,当然,随着我逐年长大,这些幼稚的名字都被遗落在了历史长河之中,现在他们叫的最多的还是‘小甜心’。艾瑞克一次都没有那么叫过我,我敢肯定,一次都没有,所以我当时的反应也算情有可原……唯一尴尬的是米歇拉被我爆红的脸颊吓了一大跳,妈妈误以为我生病了,立刻放下刀叉,跑去客厅翻找起家用温度计和强力退烧贴,口里还不忘念叨说:“我就知道,昨晚我该提醒你关窗的!”
查理也跟着紧张起来,坚持要我上楼添件外套,只有始作俑者露出了别有深意的笑容,他很欠揍的说:“你确实抵抗力太差了,萨曼莎。”
“……你在听吗?”女友不满的打了个响指,将我的注意力从回忆中拖拽出来,我回神后见到的第一个画面便是活泼元气的闺中密友一脸虚弱,她右手松松握着手机,左手撑腮,像是某种没有脊椎的海洋生物:“我跟詹姆斯大吵了一架,他一定恨透我了。”
就他?恨你?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他恨上楼上娇兰柜台的顾问小哥也不会恨你的,我们都知道他爱你。”
安珀缓缓抬起眼睛,我这才错愕的发现她眼眶隐隐泛着红色:“我猜我可能有点儿嫉妒,或者是——上帝,我觉得自己好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