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闪闪烁烁映他们眼里,他从未有一刻体会到什么叫做“百感交集”。
他们其实都是写好了遗书的,入队的时候就写了,交上去统一保管,一年能更改一次。
入队多年,他一次也没改过,孑然一身,没有太多可以嘱托的。
然而……下一回修改,他得往里面填多少内容,才能兜得住此时此刻的心情?
都跳累了,三人到服务中心洗过澡,再回到河边。
送了冰水过来,但林言谨到底是小孩,兴奋劲过去,很快就困,没喝两口呵欠连天,下一秒就趴在林媚腿上睡着了。
远处山的轮廓清晰可见,篝火还在烧着,跳舞的人群渐渐地散了。
他们就坐在河岸边的石头堆上,能瞧见映在清澈水中的月亮,小小的一瓣,指甲掐出来的一样。
陆青崖捡了块石子,随手投进去,咕咚一声,那月亮碎了,月光一圈一圈地漾开。
转头看林媚,她也正看着他。
什么也没说,低头碰在她嘴唇上。
他们想的是一样的。
夜一分比一分安静,林媚头靠在陆青崖的肩膀上,手臂搂着呼呼大睡的言谨,讲他小时候的事。
很多,琐碎的细节。
去幼儿园第一天,分别的时候不吵不闹,却在她走以后大哭了一场——这是后来幼儿园的老师告诉她的。
不高兴的时候就摆弄乐高,谁也不理,哄他最好的办法,就是陪他一块儿拼乐高,等他心里舒坦了,主动过来抱她一下,那就代表他已经原谅她了。
外婆过生日的时候,偷偷拿模具做了各种小动物形状的巧克力,但不说是自己做的,非说是买来的——巧克力外婆好久都没舍得吃,偷偷冰在冰箱里,时不时拿出来瞧一瞧……
说到后来,跳舞的人都散了,火也燃得差不多了,有人正在浇水扑火。
陆青崖把言谨抱起来,放进左边的那顶帐篷里,拿毛毯给他掖好,又用电蚊拍仔仔细细地扫过一遍。
钻出帐篷,拉上门。
林媚站在门口,看他。
陆青崖不说话,把她的手一抓,往旁边那顶帐篷里走。
脚步有点急,她脚差点儿绊上一块石头。
进去,拉上门,他直接脱了上衣。
林媚心脏陡然地一提,“……我担心言谨。”
“没事,我放了报警器,虞川捣鼓的小玩意儿,有人碰了,我手机会响。”
林媚笑了。
只是笑了一下,就停住,和陆青崖目光相对。
“……陆青崖。”
他声音沉闷的:“嗯。” ……
像烤着火一样的热,混乱又急促,拼了命地要把对方抱的更紧。
她奋力睁开雾茫茫的眼睛去看他,在一种不知因何而生的颤抖之中去吻他,听见他嗯了一声,然后掐着她的腰把她充满。
这个瞬间,都停下来,长久地凝视对方的眼睛。
陆青崖俯身,把微微发颤的嘴唇印在她眼皮上,然后动起来。
……
“怎么哭了?”
陆青崖手掌摩挲着她的脸颊,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
摇头,伸手抱住他汗津津的背。
往上,能从透明的顶看见皎洁的月亮。
边塞的沙漠,到西南的长河,越过了整个国境。
却还是那一轮月亮,从九年前,到九年后。
停下来,两个人湿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
林媚喘着气,整个人思绪都有点涣散了,能听见自己和陆青崖的心跳,一声一声,清晰有力。
他嘴唇蹭着她仍然发烫的耳朵,沉声地说:“……五年前,你生日的时候,去你家楼下等过你。”
林媚登时就清醒了,惊讶地回过头去。
陆青崖语气却很平,“……有个男人,抱着你从车上下来,上了你家的楼,一晚上没有下来。”
一句话,把很多,很多不甘、不忿,轻描淡写地交代过了。
林媚仔细地想,那人应该是莫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