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泡的草药有这些,你确认一下。”穹苍再次抽出一沓照片,一张张地放下去,“万年青、福寿草、红豆杉的树皮,华山参、马钱子……”
周琅秀扫了一眼,看着穹苍的架势,心里已经有点惴惴不安了。她大声说话,想要打断这个话题:“我们乡下有些不叫这种名字的,不过好像确实有这些。你们能不能问正事啊!”
穹苍说:“你再确认一遍。”
周琅秀急道:“你是不是想要那个土方啊?我给你也行,你快去把李毓佳抓起来!她杀了人她会跑的!”
“马钱子炮制后可以入药,有消肿止痛,健脾胃的功效。”穹苍拿起最后一张照片,捏在手里,立在半空朝周琅秀示意,“可是,它的种子本身含有多种生物碱,是剧毒。”
周琅秀急切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万年青,小剂量服用,有强心的效果。大剂量服用,则会出现中度症状。”穹苍指着一张张收回照片,指着上面的药材道,“福寿草同样。华山参……”
周琅秀瞳孔开始颤动,颤抖叫道:“你什么意思啊!你够了!你们那么闲,不去查我儿子的死因,在这里说什么!你们不会是想诬陷我吧?”
穹苍面无表情,扫了她一眼,还是放下手里的东西,手指交叉,摆在桌上,说道:“吴鸣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你想知道你儿子是怎么死的吗?”
周琅秀粗重地呼吸,站了起来,想要出去。可是审讯室的大门关着,她根本无法离开。
“当天晚上,吴鸣在外面喝了酒回来。回来之后,他和李毓佳发生了争吵。之后李毓佳跑了。吴鸣可能是心情不好,又下楼拿了一瓶红酒,坐在桌边对酒消愁。可是他已经喝了很多的酒,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的感官有点迟钝。等到晚一点,他感觉有身体不适,又去壁柜那里,倒了一碗药酒。” 周琅秀见无处可逃,转过身,眼神凶狠地瞪着她。
“常年过量服食中药,他的身体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出现了呼吸衰竭一类的症状。喝完药酒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很难受,于是想去拿醒酒药。可是他的身体没有力气,在碰到药瓶的时候,整个人软倒了下去,将药瓶推到了地上。”
穹苍不急不缓地从一堆照片中抽出一张,摆在桌子的中间,上面一个药瓶滚落在客厅的角落。
她不管周琅秀是否有在看照片,继续不急不缓地说道:“他的胃部开始抽搐,有了胃出血的症状。同时过量饮酒,让他忍不住想要呕吐。然而,他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甚至难以呼吸。最后因为呕吐物堵塞了呼吸道,窒息而死。”
周琅秀捂着耳朵尖叫道:“不可能!”
她刻薄乃至是残忍地对待李毓佳,溺爱又信赖着自己的儿子。她认为这世上只有最完美的东西才能配得上吴鸣,所以她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他,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错误呢?
吴鸣是她最伟大的成就啊,是跟她血脉相连的家人。
穹苍说:“这就是你儿子的死因。凶手,既不是宁冬冬,也不是李毓佳。如果真的算的话,应该是你。是你的补药导致吴鸣出现不同症状的功能障碍。可以说他是因为窒息而死的,也可以说,他是因为中毒而死。”
命运的巧合,有时候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这位疯狂地撕咬着别人,要求别人来给儿子偿命的女人,得知自己才是将吴鸣推入死亡深渊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瞳孔涣散,疯狂摇头道:“不对!他是被人杀掉的!他都被人分尸了,怎么可能是意外?你们是不是破不了案?怎么可以想出这么恶毒的方法来诬陷我!你们真的好不要脸哇!”
穹苍说:“他身上并没有致命性的外伤,而尸体也有窒息死亡的征象,法医不可能会判断错误。”
周琅秀不理会,歇斯底里道:“我要告诉媒体!你们为了包庇凶手,居然嫁祸给我!天地良心啊,我是他亲妈,我会害他吗?我怎么可能会害他!”
穹苍定定看着她陷入癫狂,顾自整理起桌上的东西,而后将文件在桌上顿平,起身道:“你可以不接受,但事实就是这样。吴鸣在深夜一点左右,因为意外死亡。随后有歹徒进入家中,对他的尸体进行破坏,并伪造了凶案现场。这是两件事情。至于那个人究竟是谁,我们会继续查证。而你,暂时可能出不去了。遗憾。”
第35章 医院
审讯室里传来一阵高胜一阵的刺耳尖叫,那犹如毛糙玻璃一样声音不停在走道回响,伴随着沉闷的摔打声音。周琅秀跟个发狂的人一样肆意宣泄,靠着伤害别人和伤害自己来回避现实。进去想将她带出来的警员也被她尖锐的指甲划伤,然后开始冷着脸进行警告。
穹苍在外面驻足了片刻,淡然转身离去。
“你说这叫什么事?”警员再回忆整件事的经过,依旧觉得这像是一出讽刺意味十足的荒诞小品,“周琅秀也就算了,她没有文化,不懂医学。吴鸣好歹是个知识分子,居然也会落到今天的境地。他要是能把对母亲和对妻子的心平衡一下,我看他向天再借个二十年不难吧?”
穹苍说:“只可惜。”只可惜,人心不可预测。
两人走到开阔的大厅,同事问:“老大,接下去,我们要准备逮捕李毓佳吗?现在我们还差一个破坏尸体的犯人,如果不把他找到,媒体跟大众估计很难相信吴鸣是死于意外。我们会很被动。”
单单知道吴鸣的死因,事情还远没有结束。如此受关注的案子,打着“人证被报复”、“青年富豪”、“官方渎职”等各种标签,就应该有一个“跌宕起伏”的过程——这是大众潜意识里对“真相”的期待。
他们又不了解吴鸣,他们的热情只是源于感兴趣罢了。当发现事件发展平平无奇的时候,他们就会偏向于“阴谋论”的腔调。
“我们没有证据。”穹苍摇头说,“没有证据证明那个伪造凶案现场的人跟李毓佳有关。”
从作案的手段来看,李毓佳是个比较谨慎的人。虽然最初她因为吴鸣的死亡而乱了分寸,但是在她离开别墅之后,很快就冷静下来。
她对吴鸣已经彻底的失望。一个绝情的女人会有脱胎换骨的改变。当她已经无所顾忌,她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从她抵达好友小区的时间来看,在开车的途中她已经快速思考好利弊,并策划好整个过程。
她将钥匙留给犯人,教那个人如何避开小区和家中的所有监控,并用最容易吸引大众目光的方式,对现场进行掩饰。
而从别墅离开之后,她一直在忙着处理吴鸣遗产的事。
如果警方幸运地没有发现她的罪行,那么她的人生就能迎来无比光明的未来。如果最终她的计谋暴露了,那么在警方勘查案件的几天里,她也有机会能够完成财产的转移和隐藏,为下一步做打算。
她冷漠、冷静,且目标明确。
她已经身患胃癌和hiv,却仍旧那么激烈地想要获取财产,很可能只是不希望将吴鸣的遗产留给周琅秀,那个她无比憎恨的女人。 这个理由让她有十足的动力。
“确实,我们现在没有证据强制传唤她。”同事有点心急道,“可是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破案越不利啊。犯人有潜逃的风险,李毓佳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李毓佳已经有一天一夜的时间用来处理证据,必然不会给自己留下太多的破绽。就算现在警方把李毓佳抓回来,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何况对方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他们只能请求配合,不能强制传唤。
同事问:“我们一定要先找到那个犯人吗?我们要去哪里找呢?从街道监控一一排查?”
穹苍说:“李毓佳既然能够考虑到小区监控和家里的监控,说不定也会考虑到附近街区的监控。那么为了拖延时间,她很可能会让对方做好准备,附近区域的监控或许拍不到嫌疑人的正脸,那排查的范围可就大了。”
同事虚脱地叹了口气,最怕就是“范围大了”这四个字,导致眼泪开始自然而然地分泌。他抬手擦了下眼角,将莫须有的泪光揩去。
穹苍说:“李毓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联系那个人的呢?在误以为自己杀死的吴鸣的时候?还是在一个人住在医院,孤苦无依的时候?亦或者是,被确诊胃癌,却发现身边没有人关心她的时候?再或者更早一点,在发现自己确诊了hiv,人生陷入黑暗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