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请你先不要说话,可以吗?”
穹苍无所谓地摊手,暂时退出战场。
贺决云又问了一遍:“东西你放到了哪里?你知道那是什么对不对?它很重要。你母亲愿意保留那么长时间,就说明她也希望有一天能说出真相。你不应该让他失望。”
田文冕阴沉着一张脸。男人见他不想回答,准备开口打岔,又听田文冕清晰吐出两个字:“烧了。”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贺决云表情变得极不自然:“烧了?”
田文冕平静地点了点头,保持着目不斜视,说:“跟我妈的骨灰一起烧了。那种东西留着干嘛?”
贺决云“噌”得站起来,严肃道:“你认真的?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能决定多少人的命运?田文冕你不小了,我希望你想清楚再说话。”
田文冕手指攥紧,放在膝盖上,一板一眼地道:“我希望你们不要再把精力放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贺决云听着自己变调的声音问道:“没有意义的事?”
田文冕一字一句,好像排练过许多遍,说出来连个磕绊都没有:“死的人已经死了,坐牢的人也已经坐了,可杀人的凶手还没有找到。警察最应该做的,难道不是去查找凶手吗?而不是追溯死者的过去和责任。我只知道,我妈没有杀人。”
贺决云被这孩子自以为是的态度给气到了,一时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
穹苍放下水杯,哂笑了句:“你以为,你不拿出证据,警方无法结案,三夭不能制作并发行游戏剧情,就没人知道你母亲做过什么事?天真啊。”
田文冕敏锐地看向穹苍,身体紧绷起来。
男人的目光一直在数人之间徘徊,听见穹苍开口,感觉背后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他侧身护住田文冕,对穹苍有些畏惧,提防道:“你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我就是在思考一个问题。”穹苍的声线让人听不出生气的意味,而每个字连在一起,就不是那么好听了。
“现在的小学生,是不是都很喜欢愤世嫉俗啊?这样才能显得自己清醒,特别有用。你觉得凭你十几年的人生经历,能指挥比你大好几轮的社会精英去做事吗?”
“等一下,等一下!”男人知道这件事情的发展方向已经不对,目前来看是他们理亏。他在三人之中逡巡了一遍,大概觉得穹苍是里面管事的,也是脾气最差的,上前拉住她说,“你跟我过来一下。”
穹苍起身,跟着他去了外间的阳台。
男人把玻璃门和窗帘全部拉起来,确认客厅的人听不见他们的对话,才压着嗓音开口:“这个……同志,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但这孩子,他更不容易。”
男人从兜里掏出烟,手指捏得不大稳当,想递给穹苍。
穹苍:“我不抽烟。”
“不抽烟啊……”男人又把烟尾按了回去,抬起头说,“同志啊,不要这样跟小孩子说话……他还小,不懂事。”
穹苍笑了下:“你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男人拿烟盒的手停在半空。
“就是‘他还小,不懂事。’。”
穹苍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对着这个成年男人,不必再装作很和善的样子。
“他还不懂事,所以浪费整个刑警支队的警力,看他们忙得团团转却不出声。他还不懂事,所以可以为了自己母亲的名声,把别人的牺牲当做理所当然。就跟他母亲一样,因为当时还小,所以自私地去破坏他人的家庭,不择手段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男人猜到她要说什么,脸上血色往下褪去,同时爬升起一股羞愧与不堪,他训斥道:“你不要再说了!” 穹苍顿了顿,仍旧不留情面地说了下去:“因为她当时不懂事,所以间接逼死了田兆华。后来又因为不懂事,陷害了一个无辜的人。导致范淮一家四口,死了三个。背了那么多条人命,她仍旧心安理得地做着一个好妈妈。十几年后,她那个不懂事的儿子,再次藏着证据,想让范淮就这么为他母亲认下罪名。这些都是因为他们母子的不懂事。怎么,全世界欠他们的了?得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做出牺牲?你是他舅舅,你只让我们理解他,却不教他什么是最基本的道德观,你想让他成为什么样的人?”
男人紧张看了眼门口,咬牙斥责:“我让你不要说了!”
穹苍冷笑一声:“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错了,你还要用这样的错误再去创造另外一个错误?田文冕已经十三岁了,他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只是他还不知道这样的结果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你应该告诉他,而不是回避。回避不是保护,你在践踏他对这个社会的认知。”
男人恼羞成怒,冲着穹苍叫道:“你到底是哪个警局的?把你的证件拿出来给我看看!我外甥是未成年人,未成年人你懂吗?你不能这样对他!”
穹苍无视他,挥开他的手,径直推门进去。然而她没有回客厅,而是快步去了里侧田文冕所住的房间。
田文冕看见,站了起来,跑过去想拦住她。后面的男人也出现慌乱,加快步伐追了上来。
然而两人都慢了一步,大门在他们面前重重合上,并从内部反锁。
“开门!你想干什么!”
男人抓着门把手上下按动,同时用力敲击着门板,然而没有用处。他气急败坏,拽住靠近了的贺决云,质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还擅闯民宅,这是犯法的知道吗?你们是警察也不行!快点让她出来。”
贺决云飞速应承着“好好好”,将他挤开,占据了门口的位置,而后不轻不重地敲门,呼唤道:“穹苍,快点出来啊,人家要告你的,你这是犯法知道吗?犯……犯什么法来着?”
男人发现他们三个居然是狼狈为奸,暴怒中又觉得很荒唐:“你们什么意思啊?赶紧给我开门!你们到底是不是警察?简直无法无天了!”
“不好意思,她不是警察,她是我们的顾问。这个人也不是警察,他是三夭的工作人员。您开门的时候,我们没来得及说清楚。”何川舟不急不缓地摸出证件,展示给男人看,“不过我是。您想找我很方便,想找我的上级领导可能不是非常方便。老人家一直在各地开会、安排工作。非刑事案件他管不上。”
男人瞄了一眼,发现这人职位还不小,于是更生气了。有种被权势欺压的感觉。
然而何川舟态度亲和,无论如何也跟“暴力执法”连不上关系,她拉着男人往边上走了一步,安抚地说:“不过您放心,人是我带来的人,我管。”
她将证件放回去,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男人见状信以为真,以为她要叫同事过来帮忙了。
何川舟翻了会儿手机,走到门边,郑重道:“穹苍啊,一定要遵纪守法,我们公安机关办事,是有严格的程序规定的。是由公安部部长会议通过的明文规定。不过你也不是我们内部人员,所以我还是先给你念念刑法,你自己斟酌一下。”
“哦对了另外要提醒你一句,非法获得的证据,法院是不会采用的。比如偷啊、抢啊、伪造啊、诈骗啊这些,都不行……你到底在里面干什么?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田文冕见他们一直在搅浑水,气急,从空隙的地方踹了门板一脚,疯狂叫道:“出来!不要动我的东西!你快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