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决云哭笑不得,主动放缓车速,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总算跨越半个城区,将穹苍送回原先的住所。
他车刚停下,还没来得及叫人,穹苍已经睁开眼睛。她抬手按了下额头,眼睛迅速恢复清醒,推门出了出去。
这地方穹苍已经很久没回来了。辞职之后她的活动范围一直围绕在城区附近,只是偶尔回来拿些需要用到的东西。
先前搬家,她扯了几块布用来遮挡家具,其余东西都没怎么整理。于是当她推开老旧的房门时,潮湿的味道混着灰尘一起从空气里飘了出来。
穹苍摸黑进去,顺手打开边上的开关。
光线洒下,画面清晰。分明是她自己布置出来的场景,隔一段时间再看却有了种陌生的感觉。
贺决云紧跟着走进屋,问道:“你回来是想找什么?”
穹苍想起正事,径直走向书房旁边的小杂物间。
木门侧面已经生锈的金属合页,随着穹苍粗暴的开启动作,发出可疑的响声。
穹苍恍若未闻,蹲下身,从底下一排的箱子里,挑中了一个塑料收纳箱。
她奋力将箱子抽出。移动物品的过程中,灰尘簌簌地扬了起来。
这久疏打理的情况,绝对不是几个月时间可以达成了。可见穹苍平时就不怎么动这个地方。
贺决云用手在鼻子前面挥了挥,弯下腰,看着穹苍拆开箱子,并从里面摸出一沓的制片。
贺决云茫然道:“这些都什么?”
“贺卡、明信片、感谢信,还有学校的奖学金红包之类的。”穹苍低垂着视线,纤细的手指小心整理着里面的物品,指尖已经被染成了黑色。
“祁可叙小时候很少会收到礼物,所以来自别人的东西她都会存着,不管有没有用。”
这里面有些是病人送给她的,有些是曾经的同学寄给她的,还有一些是学校发放的空白明信片。
祁可叙不会再看,也不会再用,就将它们全部放到了小仓库里。
穹苍快速筛选着,在切到一张蓝色卡纸的时候,动作停了下来。
遒劲有力的字体记录了几句简短的诗歌,内容并不露骨,感情却很丰沛。
落款上写的是单个字的“李”。
贺决云也看见了,第一眼瞥到其中的两句:
“……你的眼睛,是薄暮时流光溢彩的绚丽天空,是闪动着粼粼银光的浩瀚大海……”
他瞬间起了身鸡皮疙瘩,暗暗遗憾自己没李瞻元那文艺的细胞,否则也不至于以“单纯”的朋友关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么长时间。
真是造孽啊。
穹苍继续往下翻,又在后面找到了两张来自“李”的明信片。
这几张卡片都被随意地混在其它物品中间,可见祁可叙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甚至没把上面的诗歌当回事。
“你看。”
穹苍的声音在静谧的黑夜里显得特别沉稳,有种清澈的溪流沿着光滑的石头缓缓淌过的味道。
“祁可叙很笨的,就算李瞻元做得再多,她也只喜欢我父亲一个人。” 贺决云顺势接过她手上的东西:“这不是很好吗?”
“是很好。”穹苍扯扯嘴角,露出个不大好看的笑容,“不好在,我父亲离开得太早了。”
贺决云不知道该作何安慰。人生聚散,总是有种被命运作弄的唏嘘。
穹苍埋头,最终在箱子的底部,摸到了一张折叠过的白纸。
这次上面留着的不是诗了,而是一幅精细的手绘图。
一位长头发的美丽女士,闭着眼睛,沉睡在黄昏的余光之中。
一条毛毯盖在她的身上,已经从胸口滑落至她的腰间,她侧身躺着,任由乌黑笔直的长发,遮挡住她的半张脸,睡得香甜。
她的身后,是一栋样式模糊的木屋,远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天空被渲染成了一片斑斓的彩色。
这幅精湛的画作并没有得到重视,从它被那么简陋地压在箱子底部也可以看出。经过多年的不善保存,画上的图案已经有些模糊,中间有许多黄色的晕染开的水渍,不知道是沾上过什么脏东西。尤其是左上角,还缺了一个大口。
贺决云凑过脑袋,认认真真辨认了画作上的每一处细节。
他确定上面的女人就是祁可叙,从画面中透露出的恬静美好的气息,可以看出绘画者对她的偏爱。
“画里的人并没有何队说的那几种特征。没有微卷的长发,也没有类似的妆容。”贺决云看着穹苍紧皱的眉头,小心说道,“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母亲并没有被李瞻元控制?”
穹苍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画纸,瞳孔上下滚动,分出一丝精力,迟钝地思考了他的话,才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嗯?”
贺决云实在不明白这画上有什么值得这样注意的:“嗯什么?你是在看什么?”
“我在看这个背景,我觉得它有点眼熟。”穹苍淡淡瞥了他一眼,而后指着纸张左上角的缺口道,“我翻到过这东西,你看,这里是我的口水,我还咬过它。”
贺决云沉默两秒,而后惊讶道:“你流口水你……你那么小的时候就能记事了?”
穹苍欲言又止,张了张嘴,无奈说道:“你还真信啊?”
贺决云:“……”所以你能不能在紧张的时刻保持好正经?
穹苍见他眼神幽怨,忍住没笑,解释说:“祁可叙没有这件裙子的。她从来不穿这么西式复古的服装。”
准确来说,高中毕业之后,除了工作服,祁可叙穿的衣服都偏向中性。偶尔穿裙子,也不会穿宽领低胸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