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燕庭投去目光,但陆文没有回视他,也没有打招呼,兀自走来,落下移动桌,将餐盒一个一个摆上桌面。
瞿燕庭左手不能动,身体又虚弱,便伸手抓住陆文的衣角。
陆文毫无防备,被拽得挪了一步,才明白瞿燕庭要坐起来。他单手一捞,隔着真丝睡衣描摹出瞿燕庭肩胛的形状。
“跑一趟累不累?”
陆文撇撇嘴,当然累了,还要在门外傻站着。
瞿燕庭道:“你多吃点。”
撇下的嘴角又勾上去,陆文把餐盒打开,兴冲冲地说:“我要了两样小菜,清淡的,配着芋头糕吃吧。”
隔着移动桌,陆文侧坐在床沿上。他给自己要的虾饺,鲜美四溢,问:“瞿老师,你什么海鲜都不吃么?”
瞿燕庭点点头,他不喜欢海腥味。
陆文说:“叶杉不吃鱼,是你从自身找的灵感吗?”
瞿燕庭搅动皮蛋瘦肉粥的动作停下,舀起一勺送入口中,逃避掉这个问题。舌尖被烫得一麻,他皱起眉。 陆文正好吃完,夺过那碗粥:“烫是吧?你先吃芋头糕,我给你吹吹。”
“不用这么麻烦。”瞿燕庭感觉不太好。
陆文道:“就当练手了,以后给我爸养老送终,免得抓瞎。”
瞿燕庭乌云罩顶,陆文三翻四次把他和自己爹联系起来,到底什么毛病?他忍了会儿,咬下一口糕:“你觉得我很老吗?”
“没啊。”陆文一脸无辜,“您贵庚啊?”
瞿燕庭说:“三十二。”
陆文“哦”一声,原来瞿燕庭比他大四五岁。几秒钟后,发觉瞿燕庭一直盯着他,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他试探地答:“你看上去好年轻啊。”
瞿燕庭满意了,安安生生地吃糕。陆文继续吹粥,吹了几下,病房的门吱呀一声。
两个人一齐望过去,门被推开,阮风低着头,动作迅速地闪入病房。
关上门,阮风摘下口罩和帽子。他阳奉阴违,挂线后以最快速度赶来,向年纪大的护士打听了房号。
三个人面面相觑,全重庆的空气都好像凝固了。
陆文忽然明白了,瞿燕庭之前是和阮风通话。他放下粥,两手一空尴尬到抽筋,拿起热巧克站起来。
瞿燕庭有了反应:“阮风,你怎么来了?”
阮风说:“我不放心。”
短短两句话,陆文感觉头顶发光,俨然成为一只碍事的灯泡。他从床边踱至床尾,又移动到窗前,自觉地为阮风腾位置。
阮风奔过去,一屁股坐在瞿燕庭身旁。
陆文捏紧杯子,知道自己已经是多余的那个,杵在这儿只会让瞿燕庭和阮风不自在。他非礼勿视,识相地往外走。
瞿燕庭却没忽略他,下意识地问:“你去哪?”
陆文脚步未停,还能去哪,哪凉快就哪待着去呗。
真好笑,他发现瞿燕庭生病,他陪瞿燕庭来医院,他第一次给人陪床,他绕了一大圈亲自去买皮蛋瘦肉粥和芋头糕。
既然阮风会来,瞿燕庭何不提前支走他?
虾饺仿佛没咽下去,一整团堵在胸口,陆文通体不畅地说:“去护士站,有个护士姑娘挺漂亮,我去要个号码。”
他拧开门出去了。
门一关上,阮风殷切地问:“哥,你好点了吗?”
第30章
瞿燕庭和阮风是亲兄弟, 血浓于水的亲。
二人相差六岁, 瞿燕庭跟父亲的姓,出生在阳春三月, 正是春归的燕子落满庭院的时节。阮风随母亲的姓, 出生前一晚妈妈梦见了海棠花, 取名阮梦棠。
阮风生得白净,胆子小, 名字又像个丫头, 从小经常被笑话。出道时想改一改,便取了简洁好记的阮风一名。
瞿父去得早, 当时瞿燕庭八岁, 阮风只有两岁。 母亲带他们南迁到四川, 一个女人养活一双年幼的儿子,五六年便积劳成疾。母亲离开时,瞿燕庭刚念完初一,阮风刚读小学。
此后, 瞿燕庭背负所有重担, 念书赚钱顾家, 尽管他只是一个尚未步入青春期的少年。
瞿燕庭养了阮风整整五年,随着课业加重和学费增多,他越发吃力。一直到他高考结束,为了保证弟弟能吃饱、穿暖,他不得已给阮风重新找了一个“家”。
收养阮风的人是一位独身老太太,膝下无福, 想有个儿孙作伴。瞿燕庭主动签下协议,只要对方善待阮风,将来由他为老太太赡养晚年。
瞿燕庭依靠资助念的大学,内敛抑或自卑,他从不言及家庭,灰败又狼狈的成长经历也一并封存在心底深处。
多年后瞿燕庭成为编剧,阮风进入演艺圈。
这是一个极易生口舌是非的圈子,也因为另外一些原因,他们选择保密兄弟关系。况且在法律上,被收养后,阮风和瞿燕庭已不是亲属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