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利超市的门前广场甚至比龙番市的市民广场还要大,全部用来停车。每天下班时间,零利超市的停车广场就成了龙番市最热闹繁华的地方,来往车辆川流不息。
曹强是市公安局政治处的一名民警,因为在机关单位工作,相对于当交警的妻子来说,时间比较稳定。因此,曹强就担负起了每天到超市购物、买菜的“重任”。
这一天,曹强像往常一样,下了班以后就来到零利超市买菜。买完菜之后,推着购物车走向停车广场。在这个季节,日落时间是下午六点十分左右,而日落半个小时后,天基本上就黑了。曹强走出超市的时候,是六点半,天已经擦黑。
西边的停车场是整个停车广场中车辆最少的。因为需要从入口处绕一圈才能来到西侧,所以很多人不愿意停在西广场。但是正因为车少,不怕麻烦的曹强每次都会选择在这里停车,不仅容易找到车位,更是方便进出,被别人擦碰的概率也小。
在走近自己轿车的时候,曹强瞥见了不远处的一丝红光。在擦黑的环境里,有任何一丝光芒,都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曹强向红光看去,看得并不真切。仿佛这一束光芒是从一辆轿车里散发出来的。曹强左看看,右看看,可能是因为他买菜的动作快,较其他人先出了超市,所以这个时间点,西广场上还真是看不到其他人的人影。出于职业的敏感,曹强觉得自己应该管一管这个闲事。
曹强把购物车里的东西放进轿车,向红光所在的西北角走了过去。果然,那里的停车位停着一辆轿车,看外形,还应该是一辆高档轿车。在接近这个停车场最角落的轿车时,突然,“嘭”的一声,把曹强吓得打了一个踉跄。
曹强没有看错,红光果真是从轿车里散发出来的。而且,红光是火!
“嘭”的一声,是大火烧炸了车窗玻璃。随着这一声巨响,滚滚浓烟从轿车里翻滚了出来。曹强吓得倒退了几步,大喊:“着火啦!快来人救火!”
那一瞬间,曹强瞥见了这一辆蓝色奔驰的车牌号码,正是他的同事董建武家里的轿车。
在火光从车窗里翻滚出来的同时,大火瞬间把轿车吞没,纵使有一百个曹强,也无能为力了。曹强颤抖着拨通了119。
此时西停车场上开始聚集了一些人,有刚刚从超市出来的顾客,也有超市的保安,还有经过的路人。大家七手八脚地敲开超市大楼里的消防栓接水,有的拿盆,有的拿桶。这辆蓝色的奔驰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大家都在尽可能地保住停在奔驰附近的其他轿车。
不一会儿,一辆消防车呼啸着开到了现场。一分钟之内,水枪开始朝蓝色奔驰上喷射。曹强站在消防车的后面,用颤抖的手拨打着董建武的手机,一遍一遍,无人接听。
当大火被消防队扑灭的时候,蓝色的奔驰已经成了一个焦黑的汽车框架,车胎已经受热漏气,车牌照被烧得掉了下来,在一堆黑色的炭末中格外醒目。
“哎哟,这么好的车,也会自燃啊?”
“天儿还这么冷,怎么就能自燃呢?”
“是不是开空调了呀?”
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
不一会儿,一个推着购物车的男人,扒开人群走进了现场,看了看焦黑的汽车框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董哥,你的电话怎么打不通,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曹强扶着坐在地上的男人,大声问道,引得围观群众的视线全部聚焦到了这里。
董建武坐在地上愣神,突然大喊一声跳了起来:“小玲!小玲在车里!小玲在哪里?”
而与此同时,靠近轿车进行搜查的消防队员高声喊了一句:“排长,车里有一具尸体!”
我们勘查小组下午接到一起信访事项的邀请,到龙番市所辖的龙西县检验复核一具尸体。这是一起自杀案件的尸体,家属对县级公安机关法医检验的结论不服,要求重新检验鉴定。为了确保原鉴定结论的准确,应家属的要求,我们勘查小组会同龙番市局的韩法医一起,到龙西县复检。
尸检不难,解释工作却不简单。要用最通俗的语言,把尸体上的一些征象解释给死者家属听,获取他们的理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所以这一份并不难的尸检工作一直进行到六点多才结束。
“为何我刚才检验的时候,就感觉一阵阵阴风直吹我的脑颈把子啊?”大宝脱了解剖服,摸了摸自己的颈子。
龙西县的赵法医笑了笑,指了指大宝背后的窗户说:“你看,这块玻璃碎了,好久了,一直都没人修。今天刮风,你站的位置正好对着风口,所以阴风就刮你身上了。”
“为何不修?”我走到窗户旁边看了看破口,说,“这应该有几个月了吧?冬天你们都是怎么过来的?等到了夏天,这么大破口,怕是解剖室的空调都要不好使了吧?是因为局里不拨钱吗?”
“那倒不是。”赵法医指了指墙角的一块玻璃,说,“钱倒是不缺,你看,我们都按尺寸裁了玻璃回来。可是我们不会换啊,也找不到人来修啊。”
“为什么?”大宝一脸惊讶。 “人家都不愿意来殡仪馆干活。”赵法医说,“更别说是解剖室了。”
“我的天哪,至于吗?”大宝觉得不可思议。
“你看看。”我苦笑了一下,说,“我以前在微博上说我们风里来、雨里去、烈日下、寒风中干活,很苦。还有人说,那你们比农民工更苦吗?是啊,我们体力上确实没有体力劳动者艰苦,但是我们还得承受更多的心理压力。有惊恐、有恶心、有血腥。你看看,这来殡仪馆人家都不愿意,而我们天天进出这里,直接接触尸体。”
“你就别发牢骚了。”大宝笑着从我们的勘查车里拿出一个工具箱,说,“我来帮你们换玻璃。”
“你会换?”赵法医狐疑地看着大宝爬上了器械台,用螺丝起子开始干活。
“我告诉你,师父告诉我,当一个法医,就得是‘六匠合一’,什么都得会。”大宝咬着牙转着螺丝起子,说。
“什么叫六匠合一?”赵法医饶有兴趣。
“因为要用锯子,所以掌握木匠的技能;因为要用骨凿,所以掌握瓦匠的技能;因为要用取髓器,所以掌握锁匠的技能;因为要剃头,所以掌握理发匠的技能;保存骨骼要刷漆,所以掌握漆匠的技能;因为要缝合,所以掌握裁缝的技能。”大宝如数家珍。
“正经的你倒是记不住。”我笑骂,“那火灾现场,我们还得扒拉灰,是不是还掌握清洁工的技能?”
已经出门洗手的韩法医又返回了解剖室,说:“市里发生了火灾,死亡一人。”
所有的人都一脸黑线地看着我。
我摊摊手说:“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韩法医不明就里,说:“我们得赶回去。秦科长,陈总让我通知你们,和我们一起赶赴现场。”
“亡人火灾都一定要去的吗?”我揉了揉酸痛的腰。
“你乌鸦嘴,你惹来的事情,不去就行了?”大宝说。
韩法医一脸严肃,说:“可能是因为涉及我们市局政治部的民警。”
我们拖着疲惫的身躯,登上了韩亮驾驶的警车。就连出起现场不疲不倦、不眠不休的大宝也嘟囔了一句:“杜洲的事情还没着落,这边案件倒是停都不停。汽车自燃的事故常有,总不能让我们都跑一遍吧。”
“对了,说起杜洲的事件,这两天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吗?”我问,“那具高度腐败的无名女尸,也没找到尸源?”
思考了两天,我那种直觉依旧存在,总觉得无名女尸和杜洲失踪这两个事件,有着那么一点联系。
程子砚说是有问题向林涛请教,让林涛坐上了市局的勘查车,韩法医无奈,只能挤到我们车上。问起这个问题,正好是韩法医的管辖范围,他说:“你们那个朋友失踪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无名女尸的事件,我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组织病理检验支持死者可能是因为哮喘引发了支气管痉挛和喉头水肿,最终窒息死亡的。现场环境偏僻,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是她死亡的辅助原因。耻骨联合我们也分离好了,判断死者24岁左右,没有过生育史。”